一颗露水
林微澜记得,三年前她还在国内的时候,流金大剧院表演厅用的还是黑色座椅套。
又一次站在熟悉的地方,除了椅套的颜色换成暗红,一切都没变化,仿佛聚光灯还在她身上,她从未离开过舞台。
“从舞台上看观众席,好新鲜。”郑东晴,音乐剧行业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天堂鸟》的编剧兼导演。
“演员和观众的视角,当然不一样。我们的剧,就在这间表演厅里演。”林微澜出道十年,太熟悉音乐剧舞台上下的点滴了。
“还好林老师愿意带我过来看。”郑东晴笑得腼腆羞涩,“还要感谢你一回国就想着我们《天堂鸟》,我都怕你没休息好,太辛苦了。”
林微澜温声说:“本职工作,谈不上辛苦。我很久没演音乐剧,更没当过制作人,反倒是我要谢谢你的信任。”
郑东晴惶恐地摆了摆手,她初出茅庐,受不起抬举的话:“您是林微澜啊,请到您是我的荣幸。何况没有您的青睐,也就没有《天堂鸟》了!”
三个月前,《天堂鸟》凭借剧本内容和5首歌曲demo,得到了林微澜的青睐。
她愿意以出资,把喜欢的作品搬上舞台。
林微澜不擅长说客套话,她点到即止,生硬地扯开话题:“水浪能按时到?”
郑东晴:“能的,他两点钟准时到。”
《天堂鸟》的作曲人叫水浪,是郑东晴在社交app招募来的合作伙伴,两人只在网络上交流,没有见过面。
过去的三个月,林微澜虽然身在国外,却和郑东晴掐着时差精修完了剧本;水浪也编谱完了所有曲目,林微澜一首首听过,没有太大问题,只有六首歌曲需要改动。
今天,是林微澜和郑东晴、水浪见面详谈修改歌曲的日子,三个人的ip都在上央市,面对面交谈效率更高。
林微澜没有水浪的联系方式,只能由郑东晴做中间人:“快两点了,我们到咖啡厅等他。”
水浪神秘兮兮,虽尽管名义上是郑东晴的合作伙伴,郑东晴却只知道他性别为男,年纪不大——至于林微澜,对他了解得更少。
不过林微澜很喜欢水浪的作品。
水浪的创作每一首歌,都契合她的审美。
和前男友分手后,很久没有人,与她的品味如此有缘了。
林微澜特意查看过水浪的音乐人主页,可惜他只有寥寥两三首作品,播放量低、质量平庸。如果把这几首歌拿到她跟前来,她根本不会多听一秒钟,偏偏水浪给《天堂鸟》写的,都是优秀佳作。
头一次上音乐剧舞台,郑东晴像只扑腾的蝴蝶,从这头踱到那头,舍不得走,踱着踱着,脚步忽然被手机提示音打断。
她瞥了眼屏幕,随之变了脸色:
“林老师,不好意思,水浪说他有急事,不来了。”
眉峰蹙了蹙,林微澜一向讨厌失约的人,尤其是因此耽误她工作的人:“你把他的联系方式推送给我,我直接和他谈。”
郑东晴基本不懂乐理,过问不了作曲编曲,有些问题,还得林微澜和水浪交接。
她把水浪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林微澜。
约好了时间,临时又毁约,林微澜不大高兴,她压制着胸口腾出的火气,添加水浪为好友。
五月份的上央市,热浪滚滚,林微澜前几天才回国,忙得不可开交,一边筹备《天堂鸟》,一边忙着搬家,水浪还放她鸽子。
她只得往后屈起两条修长手臂,用腕间的头绳束住长发,降一降身心的燥热。
于是,她的面庞便不受任何鬓发修饰地露在了灯光下。
美人玉面,郑东晴情不自禁慢了一瞬呼吸。
大约从八年前起,各个影视剪辑就常常出现一张清丽莹白的脸。十八岁的林微澜,在她母亲林倩主演的文艺片里客串了五分钟,因为容貌气质太卓越,被包括郑东晴在内的观众网友们记到了今天。
“林老师您别生气,水浪不来,我们两个先聊。”郑东晴说着,腿已经往外挪。
的确不应该生气,不值得,反正以后林微澜不会再和水浪这种不守信用的人合作了,再有才华也不行。
可她依旧站在舞台中央,舍不得走。
阔别流金大剧院的舞台三年,她的不舍理所应当。
依依不舍的心绪还来不及完全收止,就被另一抹错愕占去上峰。
林微澜的视线里匆匆掠过一道高大模糊的影子。
她愣了愣,确认那道影子是从表演厅大门外穿过。
似乎还停留了一两秒,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微澜为此怔住。
好熟悉的身影。
“林老师,怎么了?”郑东晴发觉林微澜没有动,一头雾水。
“没事,”林微澜回神,云淡风轻地摇摇头,“我们走吧。”
路潮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即使从她十六岁,第一次站上音乐剧的舞台起,路潮就没有缺席过她的演出。
即使只要她在台上,台下一定会有他的目光,他也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的。
那道影子……应当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
*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