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天道不公,何薄于我?
转身回到宅内,却见白露与一众家仆眼巴巴的望着他,脸上依旧挂满了惶恐之色。
尽管不论是读过书的,还是没读过书,都已大概听明白了圣旨中的内容,知道这回皇上没有下令抄家诛族,应该牵连不到他们。
但是圣旨中降罪的意思却极为明确。
这就已经足够他们惶恐的了,毕竟鄢懋卿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他们的老爷。
他们每一个人与鄢懋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心中怎么可能不惶恐?
“夫君,这圣旨……”
白露眼中依旧含泪,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顶着红红的眼眶凑到鄢懋卿身旁,小心翼翼的开口。
“夫人,适才相戏耳。”
鄢懋卿终于不忍继续吓唬这只可怜的小猫,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这哪里是什么降罪奏疏,这是一道皇上褒奖我的奏疏,说成是降罪也不过给旁人听的。”
“可是这夺俸三载,贬秩三等,难道不是皇上的惩罚?”
白露非但不肯相信,还以为这是鄢懋卿为了让她宽心的说辞。
她觉得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诏书中只提到了罚俸降职,好歹没有妨碍夫君的性命,也没有将夫君打入大牢,更没有像夫君此前说的那般抄家诛族。
一众家仆亦是用质疑与敬佩相互交杂的目光望着鄢懋卿,心中纷纷暗道
“咱们小姐真是好命……老爷真是个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夫君,事到如今依旧自己扛着,不愿咱们小姐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可惜咱们小姐自幼冰雪聪明,老爷这话怕是非但唬不过小姐,还会引得小姐越发忧心。”
“不过无论如何,老爷与小姐这般互相爱护,谁又能说不是天底下最般配的夫妻呢?”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哈哈哈哈,夫人,你这呆子有所不知。”
鄢懋卿却很破坏气氛的大笑起来,随即将那圣旨当众打开,指着“夺俸三载,贬秩三等”八个字道,
“庶吉士馆学三年根本没有俸禄,只有一点少得可怜的补贴,夺俸三载夺的是哪门子俸禄?”
“还有这贬秩三等,庶吉士三年后散馆时才能选官,如今我还无品无秩,贬秩三等贬的又是哪门子品秩?”
“皇上剥夺我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来惩罚我,这又算哪门子惩罚?”
“!!!”
一众家仆顿时瞠目结舌,原来在老家说出去能吓死个人的庶吉士,竟然没有俸禄,也没有品秩?
如此说来,这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惩罚。
不不不,干脆就不算惩罚。
可是既是如此,皇上也是个呆子,连这个都不懂么,怎会下这样一道糊涂圣旨?
“……”
白露闻言却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看看眼前的圣旨,又看看鄢懋卿脸上那小人得志的笑容。
顿时觉察这是被鄢懋卿给耍了,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嗔道
“夫君,我才不是呆子,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皇上这是对你……”
“知道就好,若说出口来,你可就真是呆子喽。”
“嘁……”
……
严府。
“天道不公,何薄于我?”
屏退了所有下人的书房内传出严嵩满是不甘、愤怒与委屈的仰穹长叹。
他不明白,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事事计划周全而后行,狗也做过,马也做过,牛也做过,唯独没有当过人!
如今他就只想站起身来做一回人,为何就如此艰难?
只差一步!
就只差一步!
皇上此前明明已经许诺让他入阁,为何今日早朝上罢免了夏言之后,宣布入阁名单的时候却没有了他?!
不是说君无戏言么?
他不明白!
皇上交代的事情他也办了。
前些日子的骂名他也背了。
甚至为了与夏言抗争,周尚文那样的老将军他也设计害了!
为何皇上竟又食言反悔,宁愿将远在南京的张璧调来入阁,也不遵守承诺命他入阁?
“父亲……”
严世蕃此刻则是一脸的无奈,一边乖顺扶着父亲,一边轻轻抚背为其顺气,
“事至于此恐怕也只能放宽了心,莫因此伤了身,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若换在平时遇上事,他定会比严嵩跳的更高,比严嵩骂的更大声,只有严嵩训他的份儿,哪有他宽慰严嵩的份儿?
可是今日之事不同往时。
他明白这件事对严嵩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刚才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严嵩的手在不停颤抖,脸上毫无血色,下轿子的时候甚至无法站立。
如果这时候他再火上浇油,只怕这一波就有可能将已经花甲之年的严嵩送走……
“还长什么,老夫已经六十多了,人生又有几个六十年?!”
严嵩挣扎着推开严世蕃,拍着书案大声叹道,
“旁人还能再等下去,老夫不知还能喘几天气,如何还等得起?”
“父亲不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严世蕃跪倒在地,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