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不落的星辰

尘埃落定。
当“零点时刻”的硝烟，连同安德森和他背后那张若隐若现的“幽灵”之网，一同被暂时封存于绝密档案的深处时，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城市，又重新恢复了它惯有的、车水马龙的生机与喧嚣。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三天后。
国家网络安全烈士陵园。
天空，飘着蒙蒙的、如愁绪般的细雨，将一座座沉默的黑色墓碑，洗刷得愈发肃穆。
林烽，换下了一身被硝烟和汗水浸透的作战服，只穿着一件最简单的黑色风衣，独自一人，缓缓地，行走在这片安息着无数无名英雄的土地上。
他没有打伞。
任由那冰冷的、带着一丝泥土芬芳的雨丝，打湿他的头发，浸润他的脸庞，仿佛是在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洗刷着这五年来，积压在他灵魂深处，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疲惫与尘埃。
最终，他停在了那座最熟悉的墓碑前。
【国家网络安全一级战斗英雄——陆鸿声之墓】
照片上，那个永远年轻、笑得如同盛夏阳光般的男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林烽缓缓地，蹲下身。
他从风衣最贴近胸口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早已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的、在烈火中烧熔变形的军功章。
他用自己的袖子，仔仔细-细地，将上面沾染上的那几滴冰冷的雨水，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老师。”
林烽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所吞没，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聊着家常。
“‘衔尾蛇’，安德森，抓到了。”
“当年那些躲在阴沟里放冷枪的杂碎，也都顺藤摸瓜，被一锅端了。”
他看着恩师的笑脸，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的仇……我算是，报了吧？”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林烽的眼神中，却没有复仇成功的快意，反而，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深深的迷茫。
“……可是，老师……为什么，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呢？”
“我把他们都送进了地狱，可我……好像，还是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喃喃自语着，仿佛终于想通了那个困扰了他五年的谜题。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最后留给我的那句话了。”
“‘守护’……它真正的意思，不是为了复仇，对吗？”
“……是保护更多像你一样、有才华、有理想、愿意为这个国家燃烧自己的‘疯子和傻子’，不再重蹈你的覆辙。”
“是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理想和才华，所有的坚持和奋斗，都能在阳光之下，骄傲地、自由地……”
“……燃烧。”
……
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
上级领导王主任，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地，站了很久。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了林烽的身后。
林烽，仿佛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但他没有回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那枚陪伴了他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的、象征着他所有执念与痛苦的军功章。
那双曾经只有冰冷和愤怒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释然。
他缓缓地，伸出手。
将这枚烧熔的、早已残破不堪的、却又承载了太多东西的信物，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陆鸿声墓碑那冰冷的汉白玉基座之上。
“……老师。”
他轻声说。
“物归原主了。”
说完，他缓缓地，站起身，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王主任。
很巧。
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
一缕金色的阳光，奇迹般地，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柔和地，洒在了他们两人之间那片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王主任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瞬间，完成了某种蜕变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期许。
“……想好了吗？”
林烽，看了一眼那缕来之不易的阳光，又回头，看了看墓碑上，恩师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温暖的笑脸。
终于，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真正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微笑。
“嗯。”
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王主任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收起雨伞，向着林烽，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语气，不再是面对“顾问”时的客气，也不是面对“祝融”时的试探，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对“同志”的认可与欢迎。
“那么，欢迎归队……”
“——林烽，同志。”
林烽伸出手，与王主任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越过陵园那一片片沉默的墓碑，越过那两个在阳光下握手的身影，看向了远方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浩劫、但此刻，却依旧在灿烂的阳光下，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
伟大的城市。
不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