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再吞首
咚!
屠户将油腻的刀剁在案板上。
一团乱糟糟大胡子的壮汉愤懑开口:“两条上等肉食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们多少年没进补过。”
“老鬼,死了这么多年,你胆子也缩进卵里?”
揣着袖袍的绸衣老者坐在酒肆桌前,眺望远方繁华喧嚣,那股子升腾气焰瞬间消失,长叹一声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你我又算鸡毛地头蛇,充其量是烂泥里钻营的泥鳅,借着画幻苟延残喘。”
酒肆小二拽下抹布擦了擦桌子道:“我们在幻里,那地方更是飘渺,我看没那么大神通。”
与远方的红火相比,此一街犹如腌臜后巷,潮湿逼仄,零散堆着些行当。
东边是卖肉的屠户,西边是沽酒的酒肆,灰头土脸的村妇和人家樊楼里的神女一比,像是泥巴比珍珠,顽石碰宝玉,上不得台面。
“我们能忍,桃源乡活佛也能忍?”
“这可是说好的,只要我们归顺桃源乡什么做不得。”
大胡子汉子像是在寻找什么,失望地抓起屠刀狠狠一剁,正要开口就见远方漫来淡淡雾气,一道身影在雾中浮现,当即大喜过望,朗声说道:“好好,走了两个,又来一个。这回总不能还有劳什子仙女来救。”
……
破落街焕然一新。
酒肆灯笼亮得出奇。
搭着白粗抹布的汉子当先招呼:“这位爷,赶路那么久,来一壶酒暖暖身子吧。”
再一扭头,几个大汉模样的已在酒肆中推杯换盏,各自搂着个衣裙半褪的乡间女子,目光却一直注意着远处的动静。
阴影袭来。
灯笼的光芒像是一下子暗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堵墙坐在酒肆厚木桌前。
为首大汉一推两个女子,似乎要来个仙人跳。
半解衣裙的女子刚起身就僵在原地。
“咋了嘛?”几条大汉顺着目光看过去,本还算热闹的长街像是被扼住咽喉的大鹅。
酒肆内的喧闹更是戛然而止,一个个眼珠子瞪的滴溜圆,如石雕般一动也不敢动。
概因落座厚桌的根本不是人。
五通陆寻淡淡开口:“人呢?”
“爷。”
小二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往日里那拿捏生人的精神头儿一下萎靡,活像是个挪不开腿脚的朽木,强在脸上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堆笑道:“爷,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店里有陈年好酒。”
“找人。”
“谁?”
“两个书生。”
绸衣老鬼一看大妖怪江潮雾气随行,接过话茬问道:“莫非您也是桃源乡上使?”
陆寻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一句:“人呢。”
酒肆小二一指远方的红火:“人让红楼里的仙女带走了。”
“借点东西。”
“上使旦有所求,我等一定尽力满足。”
“骨灰。”
“可是我等尸骨早就不存。”
小二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躯就像是不倒翁般微微摇晃起来,脖子上的脑袋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一瞧,不正被大妖怪抓着。
赤面青牙的狨怪神色如常地说道:“我自行研磨便是。”
没了脑袋的店小二身躯迅速枯萎,眨眼功夫就变成一堆风化白骨,隐约看出是只大鼹鼠。
“他不是桃源乡使者。”
老鬼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们实在太久没有和外面的妖怪接触,觉得能与画壁幻境相融的肯定是桃源乡,加之妖怪周身雾气蒸腾,就真的以为是桃源乡派来收编他们的妖怪。
谁料猿怪如此暴戾。
“剁了他!”
屠户攥住屠刀摇身变做个疤脸老熊,举刀就砍。
劣质铁器劈开恶风,锋芒如针刺般扎的人皮肤生疼。
如果是寻常人挨上一刀,顷刻间就会身首异处,留下好大伤口。
五通陆寻不退反进,拳如青蛇迸射而去,缠住熊罴手臂,势大力沉的一砍瞬间偏离方向。
接着赤面猿猴的拳在半空成虎爪,蛇咬在熊罴喉咙。只一下,熊罴身形不稳往后倒去,屠刀随之脱手。
老熊两只熊掌死死捂着脖子,整张脸因憋气涨红,双眼血丝乱系如雨,颤抖不停。
往后倒的身形顿时止住。
原来是一条雪毛猿臂抓住老熊头顶杂毛。
也不知道那怪施展什么妙法神通。
‘吧嗒’揪了一下。
疤熊的毛瓢就被摘了去。
老鬼显出真身是一株桃树,枯枝破败系着若干猫尸像是屋檐垂下风铃。
这边有习俗:死猫挂树上,死狗顺水流。
酒肆里的壮汉几乎都是湿漉漉的瘦狗,衣裙半褪的女子则是树上吊死的猫魂。
剩下的不管是麻雀、虫豸还是黄皮子都只是粗浅小妖。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身死后以魂魄成精,没有自个儿的肉身,也就不是活物。
片刻之后。
白骨与尸首横了一地。
陆寻提着桃树老鬼,指着远方连天的热闹火光问:“什么地方?”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