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步百计

一、衔尾追穷寇
晋阳城外的硝烟尚未散尽，寒风中裹挟着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息。李存勖立马高坡，银甲浴血，手中蟠龙金枪斜指溃军奔逃的方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脚下是狼藉的战场，梁军丢弃的旗帜、破损的甲胄、倒毙的尸骸铺满了枯黄的冻土。远处，葛从周那面残破的“葛”字帅旗，在败兵裹挟下，如同丧家之犬的尾巴，正仓皇地消失在西北方低矮山峦的褶皱里。
“少帅！”大将周德威策马奔来，甲叶上溅满黑红血污，脸上却带着大胜后的亢奋，“葛从周老匹夫溃不成军！辎重尽弃！此乃天赐良机，当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擒杀此獠，断朱温一臂！”
李存勖眼中战意熊熊燃烧，他猛地一挥金枪：“传令！轻骑随我追击！步卒由李存审统领，清理战场，押解俘虏！周将军，你率本部为先锋，咬住葛从周尾巴，莫让他喘息！”
“得令！”周德威抱拳，眼中闪过狠厉，勒转马头，厉声呼喝：“‘飞虎营’！随我来！取葛从周首级者，赏千金，晋三级！”
马蹄如雷，卷起漫天烟尘。李存勖一马当先，银甲白马化作一道追命的闪电。李存孝紧随其后，玄衣劲装外随意披了件缴获的梁军皮甲，手中那柄令人胆寒的禹王槊斜拖于地，槊首狼牙锥上的血迹已凝成暗红冰碴，随着战马奔驰，铁链拖曳在冻土上，刮擦出细碎而冰冷的“沙沙”声，如同死神低语。
追兵如风，沿着梁军溃败的痕迹疾驰。沿途景象触目惊心：倒毙的伤兵在寒风中哀嚎，被遗弃的粮车倾覆燃烧，散落的兵器铠甲在冻土上反射着黯淡的光。葛从周显然已无暇整军，只顾亡命奔逃。晋军轻骑士气如虹，蹄声如鼓点，敲击着败亡的节奏。
追出约三十里，前方地势渐高，出现一片名为“断魂坡”的连绵丘陵。溃逃的梁军痕迹在此变得杂乱，仿佛无数股细流汇入迷宫。周德威的先锋已追至坡下，正欲催马上坡。
“且慢！”一直沉默的李存孝突然勒马，禹王槊横亘身前，拦住李存勖和周德威。他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看似荒凉死寂的山坡，眉头紧锁。朔风卷过枯草，发出呜咽，空气中除了血腥焦糊，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桐油与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山坡上几处不起眼的枯草堆，形态过于规整，仿佛刻意堆砌。
“此地有异。”李存孝声音低沉，“风过草偃，其下有金戈反光。坡上乱石堆叠，看似自然，却暗合‘乱石穿空’之凶位。葛从周善用地利，一步百计，溃败如此，痕迹却在此故意散乱…恐是诱敌之饵！”
李存勖心头一凛，急视山坡。周德威也非庸才，经此提醒，也觉不妥，正待喝令斥候细探。
然而，迟了！
冲在最前方的百余名“飞虎营”精锐，立功心切，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了坡道！
“轰隆——！！！”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地龙翻身，骤然从山坡各处炸响！火光冲天，浓烟翻滚！被精心掩埋的“霹雳雷火罐”被踏发引燃，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铁蒺藜、毒火油，如同地狱喷发的岩浆，瞬间将冲上坡道的晋军人马吞噬！惨叫声、马嘶声、爆炸声混成一片，残肢断臂与燃烧的碎甲如雨纷飞！浓烈的硝烟与焦臭的人肉味弥漫开来！
“唏律律——！”周德威的战马被爆炸惊得人立而起，他死死勒住缰绳，目眦欲裂地看着瞬间化为修罗场的先锋部队，嘶声怒吼：“有埋伏！撤！快撤下来！”
然而，爆炸只是序幕！
“咻咻咻——！”
“夺夺夺！”
密集如飞蝗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山坡两侧看似天然的岩石缝隙、枯树洞中暴射而出！箭矢力道强劲，专射人马要害！紧接着，山坡上那些“规整”的枯草堆猛地掀开，露出下面藏匿的、覆盖着湿泥的轻便弩车！毒烟罐被点燃，冒着诡异的黄绿色浓烟，顺风滚下！刺鼻的辛辣毒雾瞬间弥漫开来！
“啊！我的眼睛！”
“咳咳…毒…毒烟！”
“盾牌！举盾！”
刚刚躲过爆炸的晋军士卒，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毒烟笼罩，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阵型瞬间崩溃！
李存勖脸色铁青，银牙几乎咬碎。周德威双眼赤红，看着伤亡惨重的部下，拔刀就要亲自带人冲上去拼命。
“少帅！周将军！冷静！”李存孝的声音如同寒冰，瞬间浇熄两人的冲动。他指着硝烟弥漫、杀机四伏的山坡，“此乃葛从周‘鬼门十绝阵’之第一重——‘雷火惊魂’！乱石为眼，枯草藏兵，雷火开路，毒弩锁喉！强攻，正中其下怀！”
李存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恩公！可有破法？”
李存孝目光如电，扫视混乱的战场和山坡上若隐若现的梁军弩手位置，脑海中一部尘封的古老兵书图卷飞速展开师父詹台誉授予的——《六甲兵书》！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此阵虽凶，依地脉而设，其气机流转，核心在坎位（北）那三块品字形巨石！石下必有控弦死士与雷火引线总枢！破其一点，阵脚自乱！”
他猛地一夹马腹，禹王槊斜指东北：“周将军！率弓弩手压制两侧弩穴！少帅！随我直取坎位巨石！以‘六甲遁形’步，避其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