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集:无后为大巧立名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被风慢悠悠地抖开,一点点罩住清河县城。西街上最后一家杂货铺的门板“吱呀”着上完,掌柜的叼着旱烟袋,蹲在门槛上吧嗒了两口,烟锅里的火星在渐暗的光里明灭。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扭扭地刺向天空,几只乌鸦扑棱着黑翅膀归巢,留下几声沙哑的叫,像是被暮色呛住了喉咙,倒让这沉下来的天更添了几分沉寂。
风裹着巷子里的潮气吹过,带着柴火的烟味、墙角青苔的腥气,还有远处张屠户家飘来的、白天杀猪残留的淡淡血腥。武大郎家那间矮趴趴的土屋就缩在巷子深处,像个被遗忘的土疙瘩,此刻正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烧得有些偏,火苗歪歪扭扭地跳,把屋里的一切都染得忽明忽暗——斑驳的土墙上裂着几道细缝,缝里还嵌着去年下雨时渗进来的泥渍,像一道道褐色的伤疤;墙根堆着半袋没吃完的糙米,袋口用粗麻绳扎着,露出几粒滚出来的米,被老鼠啃得缺了角;屋角的破木柜是武大郎爹传下来的,柜门上的铜环早就锈成了绿色,柜面摆着个缺了口的青釉陶罐,罐里插着两根干枯的狗尾巴草,穗子都黄得发脆,那还是前几日武大郎卖炊饼路过城外田埂时,见着好看顺手掐回来的,当时还想着给娘子解闷,回来却忘了说,只默默插在罐里。
武大郎正蹲在灶台前熬药。他个子本就矮,不足五尺,一蹲下更像个圆滚滚的土墩子,粗布短褂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满是常年揉面、挑担子磨出的老茧,黄黑色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指关节粗大得有些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面灰。灶膛里的柴火是他傍晚从巷口王婆家讨来的,多是些碎木片和枯树枝,还有半截没烧完的枣木,是王婆用来炖肉的,炖完嫌占地方,就随手给了他。柴火在灶膛里烧得噼啪响,偶尔溅出个火星子,他都要慌忙伸开手去挡,掌心的老茧蹭到灶沿的黑灰,也顾不上擦,只盯着旁边的药罐,生怕火星烫着罐身。
那药罐是个青釉的,罐口缺了一小块,还是去年秋收后,他攒了半个月的炊饼钱在南街杂货铺买的。当时掌柜的还劝他:“武大郎,买个陶的得了,便宜些,你这天天挑担子卖炊饼,哪攒钱买青釉的?”他却摇头,心里想着娘子嫁过来没享过福,连个像样的碗都没有,这药罐得买个好的,熬出来的药才养人。罐里熬着的药是前儿个他特意去城东“仁心堂”请李郎中开的,那天他起了个大早,把前一天卖炊饼的钱都揣在怀里,用布包了三层,怕掉了。李郎中把着娘子的脉,皱着眉说:“夫人这是忧思郁结,气血不足,得慢慢调理,这药一日一剂,得喝够半个月才能见好。”他当时连忙点头,掏出钱来抓药,不够的部分,还是跟隔壁张屠户借了二十文——张屠户拍着他的肩说:“大郎,你这娘子娶得不容易,该治就得治,钱不够跟哥说。”他攥着那包药,心里暖烘烘的,只觉得只要娘子身子能好,哪怕自己接下来半个月只喝稀粥也值当。
“娘子,药快好了,再等会儿啊,我再搅搅,别糊了底。”他抬头往床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常年对人讨好的调子,像怕惊扰了什么。喊完又赶紧低下头,拿起灶台上的小铜勺,伸进药罐里轻轻搅了搅。褐色的药汤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里裹着一股冲鼻的苦涩味,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鼻翼上的横纹挤在一起,却又赶紧屏住呼吸——怕这苦味飘到娘子那边,惹她不高兴。
床上的潘金莲,哦不,现在该叫她林薇薇了,正靠在床头。她身上盖着的被子是武大郎年前新做的,粗棉布的料子,摸起来有些糙,里面絮的是从旧棉袄里拆出来的旧棉絮,压得有些硬,但被武大郎洗得干干净净,晒过太阳,带着点淡淡的皂角味和阳光的暖意。她没应声,甚至没往武大郎那边看一眼,目光透过那扇半开的破旧木门,落在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也就两步宽,铺着些碎青砖,砖缝里长着几丛杂草,草叶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在昏暗中泛着点微光。院子角落里堆着几根劈好的柴火,旁边放着个破木桶,是武大郎用来挑水的,桶底裂了个缝,用铁丝捆着,勉强还能用。此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院子中间的水井旁,弯腰打水——那是武松。
林薇薇的眼神复杂得像揉在一起的乱线,现代的记忆和原主潘金莲的记忆在脑子里缠来缠去,搅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作为林薇薇,她以前在南方的大城市里混,见惯了穿西装革履、说话油嘴滑舌的男人,那些人要么是公司里的上司,要么是她刻意攀附的“金主”,个个精于算计,却也个个带着点虚伪的温和。可武松不一样,他穿着一身赭色的公服,布料虽不算好,却浆洗得平整,领口袖口都规规矩矩,浑身透着一股刚硬的气,像块没被磨过的石头,带着棱角和锐气。这种正直,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能戳穿她所有算计的清明,像一把出鞘的刀,冷得让她发怵。
可作为潘金莲,原主的记忆又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她记得第一次见武松时,是在去年冬天,武松刚从柴进庄上回来,身上还带着路上的风尘,棉袍上沾着雪粒子,却一点也不狼狈。他一进门就喊“大哥”,声音洪亮得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掉下来,然后一把将武大郎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