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上马车夫：当公司开始掌控国家

天幕之上，那艘承载着无尽罪恶的运奴船，连同那血色三角，一同沉入无边的黑暗。

仿佛一个时代被强行画上了句号，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所有时空。

帝王们的心神还未从那极致的血腥与贪婪中挣脱，一道刺目的光芒便撕裂了黑暗，天幕再亮！

这一次，不再是幽暗压抑的船舱，而是辽阔无垠的碧蓝大洋。

成千上万的商船，如过江之鲫，悬挂着陌生的红白蓝三色旗，在海面上往来穿梭，构成了一幅宏伟到令人窒息的画卷。

它们的航迹如蛛网般遍布世界，从东方的长崎港，到非洲南端的好望角，从盛产香料的南洋群岛，到遥远的美洲大陆。

一个弹丸之地的轮廓在天幕上被醒目标出，与它那遍布全球的航线形成了荒谬而恐怖的对比。

【十七世纪，世界属于这个国家——荷兰。】

【国土狭小，人口不过数百万，却凭借其无与伦比的船队，成为了世界的“海上马车夫”。】

清，紫禁城。

康熙皇帝凝视着那小小的版图，又看了看那几乎覆盖了整个海洋的贸易网络，眉头紧锁。他对于西洋的地理与国力并非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才更感到一种源自骨髓的费解。

“弹丸小国，缘何至此？”

话音未落，天幕便给出了答案。

画面切换，一座喧嚣的城市出现在众人眼前。与以往见过的任何城市都不同，这里最宏伟的建筑并非宫殿或神庙，而是一座巨大的人声鼎沸的交易大厅。

【荷兰人发明了两种前所未有的利器：股份制公司，与股票交易所。】

画面中，阿姆斯特丹的股票交易所内，无数市民，从衣着华丽的富商到满身油污的手工业者，都状若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纸券，将自己的积蓄投入到一个名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庞大组织中。

天幕的旁白清晰地解释着这个匪夷所思的模式：

“将一次远航贸易的巨额成本与风险，拆分成无数份‘股份’，向所有人募集资金。船若归来，则人人富贵；船若沉没，则共担其损。”

【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是世界上第一个股份制公司，也是第一个可以发行股票的公司。】

这种将风险与利益均摊的模式，已经让许多帝王感到新奇。但接下来的一幕，则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认知。

天幕之上，金色的字迹逐一浮现，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山，狠狠压在所有帝王的心头。

【为鼓励贸易，荷兰政府授予东印度公司一系列特权。】

【其一：准其自行组建军队、舰队！】

【其二：准其自行发行货币！】

【其三：准其以公司之名，对外宣战、媾和、签订条约！】。

“荒唐！”

大明，奉天殿。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怒目圆睁，“商贾之流，不过逐利之辈，安能与国同权？组建军队，发行钱币，此乃国之重器，天下之公权，岂能私相授受！”

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将刀柄递给一只最贪婪的豺狼。

大汉，未央宫。

汉武帝刘彻的表情更是精彩。他一生致力于将盐、铁等暴利行业收归国有，以充实国库，打击豪商。在他眼中，商人就是需要被严格管控。

可现在，天幕告诉他，有一个国家的商人，不仅没有被管控，反而拥有了国家的权力。

“富商大贾，竟能擅行征伐，私铸钱币？”

刘彻喃喃自语，感觉自己毕生构建的权力铁律，正在一寸寸崩塌。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各朝各代的商人们，集体陷入了狂热的幻想。他们一生谨小慎微，在官府和皇权的夹缝中求生，何曾想过，“商”之一道，竟能走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无数商人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

而各朝的帝王们，也第一次，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目光，重新看待“商”这个字眼。

它不再仅仅是“士农工商”中最低等的“末业”，而可能是一种他们从未理解过的，足以颠覆秩序的力量。

天幕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画面一转，来到了遥远的东南亚。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如一群钢铁鲨鱼，封锁了一片美丽的群岛。

【为了垄断肉豆蔻的贸易，以获取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利润，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当地的班达群岛，展开了“清理”。】

没有宣战的檄文，没有国家间的道义博弈。

有的，只是冰冷的成本核算与残酷的利润执行。

公司的士兵冲上岛屿，对任何反抗的原住民进行屠杀。村庄被焚烧，田地被摧毁。画面中，上万名原住民，在公司的军队面前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沙滩。

一个繁盛的族群，几乎被彻底灭绝。

只因他们挡住了公司获取利润的道路。

大唐，太极殿。

魏征手持笏板，气得浑身发抖：“其行事之酷烈，比之那西班牙的征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一己之私利，竟行灭族之事！此非商贾，实乃穿着商人外衣的巨寇！”

【这不再是国家与国家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