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断后
“废物!一群废物!”
鸿源茶楼内,李善长用力挥动袍袖,发狠一把扫落桌上杯盏茶壶。
珍贵的青花瓷器噼里啪啦纷纷摔在地上,溅起水花般四射的碎瓷。
就在刚才,李善长接到宫中内线传信,太孙病情急转直下,现已生命垂危。
然而还不等他松出一口气,紧接着传递来的消息就令他遍体生寒——吴桐,这个原本在他算计中的必死者,居然在马皇后的庇护下逃出生天了!
局势顷刻间扑朔迷离,这个人在此刻陡然变成了最大的不确定项!
李善长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紫檀木桌,烛火在他褶皱的眼皮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茶室地龙烧得滚烫,他却感觉脊背爬满冰霜——这个微不足道的医者,如今正握着淮西党如今最大的命门!
“报——!”探子话音未落,一旁的吉安侯陆仲亨已经拍案而起“说清楚!那个太医现在何处!”
“刚出宫门,走得不远……”
吉安侯转头看向李善长时,眼中凶光犹如饿狼“相爷,事不宜迟了!”
一时间,满屋淮西勋贵齐齐投来目光,众人忙不迭的附和着,翘首以盼着李善长最后的定夺。
“吉安侯说得是啊!”
“时不我待,快快下令吧相爷!”
“国相,再不拿主意就来不及了!”
注视着满屋投向自己的目光,李善长轻声叹出一口气,对身旁的陆仲亨说道“吉安侯,您来安排就好。”
“那就请诸位放心了。”陆仲亨豁然转身离去,临走前给满堂朱紫留下一颗杀气腾腾的定心丸
“明日一早,本侯保证让那小子的脑袋,高悬在应天城头!”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十道黑影从吉安侯府后门鱼贯而出。
他们如同漫开的影子,悄无声息向御道街太医院方向摸去……
另一边。
皇城之外。
蓝朔楼背靠玄武门残碑喘息,他一把抓住吴桐手腕“你让老子偷的令炮……”
不等他把话说完,吴桐已经将那支令炮对准苍穹,猛地拉动火绳。
赤色焰火尖啸着窜上夜空,在暗云之中炸开绚烂的火树银花。
火光消弭,夜色下的应天城开始变得不平静了。
“是他们!”望着云空渐渐散去的焰火,站在会同馆望楼上的阿扎提放声大笑“他们出来了!”
阿扎提甩去波斯长袍,露出内里回鹘武士的锁子甲,他抬手将三尺长的犀角号抵在垛口,用力吹响!
号声声起,檐角铜铃嗡嗡震颤,雄浑辽阔的声音轰然响彻整座应天城。
呜——
声浪如涟漪般扩散,秦淮河画舫里弹箜篌的龟兹乐师闻声突然停止演奏,在一群听众诧异的目光中,他从琵琶腹中抽出短号,兀自来到窗边昂首吹响;
远处西市的胡饼铺下,闻声钻出三个粟特少年,他们裹着彩绸爬上屋脊,也吹响镶绿松石的号角;
三山街上,几名波斯商人正在和绸缎庄老板商议最终的定价,就在老板眉开眼笑的时候,这几个波斯商人突然向门外走去,掏出螺号对着天空吹响。
这下可把绸缎庄老板看愣了,他暗自腹诽“这群波斯人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远处响起高高低低的各种号角长鸣,似是应答!
此时此刻,无数商贾、僧侣、舞姬从各个角落涌出,粟特人的狼牙号、波斯人的螺号、于阗人的牛角号……各种声音互相响应,在街巷间织成庞大的声网。
整座应天城,在这一刻,仿佛点燃了一座又一座连绵不绝的烽火台!
无数人闻声打开窗户探头查看,当号角渐落,声音渐远时,应天城的大小街市上,齐齐传来一阵悠扬的驼铃声……
吴桐望着沸腾的城池,眼底泛起止不住的笑意“早在我入狱之前,我就让阿扎提串联通信——此刻全城七百胡商,皆是我们的传讯使。”
“啥……啥?”蓝朔楼仍然一头雾水。
“他们是掩护我们顺利出城的关键!”吴桐拉过蓝朔楼“走!去太医院!”
二人刚刚穿过一道十字街,蓝朔楼突然听到旁边黑漆漆的长街里,似乎传来一阵沉闷的蹄声。
驼铃传来,只见三十匹单峰骆驼组成的商队赫然从街道深处走出!
在蓝朔楼惊愕的目光里,它们列成长龙,慢悠悠横穿过路面,最终在路中心停了下来,用宽阔庞大的身躯将大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蓝朔楼看着横亘在身后的大队骆驼,一时惊得张口结舌。
“这是驼城。”吴桐一边拽着他跑一边说“我让阿扎提调来了八百峰骆驼,用以堵塞道路,这样的话,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冲出重围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说。
毛骧的大队锦衣卫追到街口时,正撞见驼队首领举着羊皮地图,用蹩脚的汉话向路边更夫问路“这位老丈,金川门……金川门……”
当瞥见这群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军士逼近,他焦黄的眼珠中,倏忽划过一丝狡黠。
“让开!”为首的一名锦衣卫总旗挥鞭大吼。
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