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有那么一瞬间，祭台上的空气分外安静，衬得不远处的破门声愈发震耳欲聋。

礼堂的大门能在这般攻势下坚持如此之久，想来并不仅仅是因为材质坚实的缘故——

但当那一道道魔法冲撞的波动如荡开的波纹般沁入室内时，潘多拉知道，距离空洞会在周围所设下的结界被攻破，已经不会太久了。

“……夫人，真是遗憾啊。”

率先打破沉默的纳兹可蹲下身翻弄了一下那堆散乱的衣物，而后摊开手心，将从中拾出的某样东西递到了尤妮丝夫人面前。

那是一块小小的六色宝石，虽只有巴掌大小，却祝福齐全，镂刻着细密的符文，完整地散发着来自六大正神的恩威与庇护。

“看样子，少爷似乎有些别的想法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仪式开始之前，所有的物品我都亲自检查过，梅尔斯的衣服是我亲手帮他换的！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放进来的？！”

这话当然是真的，身为一个如此执念的母亲，怎么会在能改变儿子命运的大事上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但……或许她从没有真正地意识到，她的儿子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他从小到大都只能活在旁人细致入微的照料中，却也并不代表他没有思想，不会反抗。

狂乱的质问掷地有声，可此刻唯一能回答尤妮丝夫人的潘多拉却早已被噤声，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地上那堆空空荡荡的衣饰。

长久以来，一直对梅尔斯所抱持的复杂恨意，也在这一刻熄灭殆尽。

梅尔斯……好好走吧，回到众神的身边去。

你的遗憾，罪孽，就交给我们来了断吧。

“等等……等等，医生！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说过，只要仪式完成，梅尔斯就会彻底地恢复健康，所有死去的人也会在神明的祝福下复活！他们会成为新的信徒，会守口如瓶，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今天的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一阵带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急切话语拉回了潘多拉的神思。

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有限的视角，发现素来优雅的尤妮丝夫人眼见纳兹可转身欲走，居然连起身都没顾上，直接便扑过去抓住了他的长袍下拜。

往日高高在上的贵妇，如今发髻散乱，眼神震骇，如同被人抛弃般狼狈，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知所措。

“是啊，夫人，我确实是这么说过。”

礼堂的大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缝，但如此紧张危亡之际，这位扮作神官模样的医生居然还闲情逸致地转过身，一边不紧不慢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摆，一边俯下身子，温柔却又无情地说道：

“但我也说了，那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可是你看，婚宴上混进了老鼠，梅尔斯少爷身上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夫人，神降的仪式是很严格的，这次只是少了少爷一个，没有祸及他人，已经算是神明的仁慈了。”

“不，不！梅尔斯不能死，除了他之外，神要谁的命都行！——拿我与他交换行吗？要是其他人都不行的话，让我与梅尔斯交换也可以！”

面对如此恳切到近乎低三下四的请求，纳兹可所给予的回应却只是一声轻轻的嗤笑。

“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注视着女人陡然战栗起来的模样，灰发的青年微眯双眼，笑容温雅，话语中却尽是漫不经心的恶毒。

“神降失败了，这意味着——梅尔斯少爷并非被神明带走，而且也并不会就此消失。”

抬手指了指地上那堆散乱的衣物，纳兹可浅笑道：

“他只是一件没能令神明满意的祭品，很快就会被退回了……你看，他这不是回来了吗？”

尤妮丝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可眼中的欣喜尚未成形，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腥臭味吓得顿住了动作，一时竟不敢回头。

她听到了血肉粘稠落地的诡异声响。

看到了一直在不远处紧张观望的艾德蒙女士脸上因为过度惊恐反而显得格外空白的诡异表情。

她甚至还抬头望了一眼僵立在一旁的潘多拉，并从那张被大幅限制了表情的脸上读出了一丝震悚的情绪。

她的儿子。

她片刻之前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梅尔斯。

在一场诡奇的消失过后，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以血肉模糊的方式。

望着这一滩凌乱的，如同置身在案板之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尤妮丝夫人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几乎听不出原本嗓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梅、梅尔斯，我的儿，我的……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巨大的破门声轰然响起，压过了那宛如世界崩毁般的尖利哭叫。

耀眼的光芒随着洞开的大门如利剑般刺入室内，似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