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正是隆冬时节,朔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席卷了整个京都,铺天盖地将巍峨的皇城变成白茫茫一片。
北苑冷宫,苻锦懒洋洋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手里捧着一卷早已泛黄的书。
她从前其实不爱看这种文绉绉的书。只是冷宫寂寥,无所消遣,于是当初顺手带来的几本书十年来被她翻阅了不下百遍。
侍女竹馨正往炭盆里添着新到的炭火。乌黑的炭火甫一落入盆中,便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未几乳白色的浓烟腾腾冒出,整个卧房云遮雾罩一般看不真切。
苻锦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深处涌出。
趁竹馨将炭盆端出去的空挡,苻锦缓慢放下书卷,只见那残破的页面之上赤血殷然。
她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
不一会儿竹馨折回来,面上已沾了些许烟灰:“姑娘,您还好吧?”
苻锦轻轻摇头:“我无碍。”
“那个苏琬,自从当上皇贵妃后,是越发欺人太甚了,”竹馨愤概道,“之前好歹还是灰花炭,如今竟然拿生火做饭的灶炭搪塞我们。您如今可还是皇后呢。”
“苏琬狗仗人势也不是一两日了,你同一条狗计较做什么。”苻锦漫不经心道。
苏琬之所以敢十年如一日的变着法膈应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背后有裴竣,她那位名存实亡的丈夫的默许。
“皇贵妃到——”
內监尖锐细长的声音如利刃般,蓦然划破冷宫数十年来的死寂。
紧接着“吱呀”一声,尘封多年的殿门被推开,一身穿华服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踏入冷宫。
苻锦冷冷朝来人瞥去,只见那女子头戴九龙四凤十二花钗冠,身穿深青朱里翚翟纹袆衣,与她做皇后时的仪制倒是相差无二。
感受到苻锦的目光,新晋皇贵妃苏琬的身躯微不可见地一颤。
她忍着严寒盛装打扮,本意是想落井下石。可有些人哪怕形容枯槁,粉黛未施,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只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威仪,一瞬间便又将她打回原形。
苏琬内心恼恨至极,面上依旧笑意盈盈。她轻轻拨弄着本该只属于皇后的东珠耳坠,不甘地挑衅道:“怎么,姐姐不恭喜妹妹?”
苻锦苍白的嘴唇弯出嘲讽的弧度:“棋子即便包装得再华贵,也终究只是棋子,何喜之有?”
苏琬面上有一瞬的扭曲,旋即恢复如常。
她何尝不清楚,裴竣骨子里最是在乎嫡庶尊卑,表面上对她宠爱有加,暗地里却一直嫌弃她出身卑微,处处比不过苻锦,内不能治理后宫,外不能威慑群臣。
一个比肩皇后的位份,是独一无二的恩宠,更是众矢之的。
无根无基如她,作为裴竣与门阀世家抗衡的工具,再适合不过。
不过苏琬不在乎。
她就是要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都亲眼看着,她苏琬是如何从卑贱的掖庭宫婢一步一步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几乎要成功了。
之所以用“几乎”二字,是因为她前面,还有一块绊脚石。
苻锦。
苻锦干涉朝政,残害皇室宗亲,罪无可恕,按理说便是死个千百回也不为过。可裴竣不仅不曾处置苻锦,甚至仍然保留其皇后尊位,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苻锦有个做丞相的父亲。
裴竣近些年在朝堂又颇为倚仗苻丞相,自然不能扫了苻氏一族的颜面。
可苏琬心里再清楚不过,苻锦自幼并不在苻丞相膝下长大,与苻丞相早就形同陌路,苻丞相之所以出面为苻锦求情,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父女亲情。
苻丞相只不过是想让苻锦占着皇后的位置。
只要苻锦这个皇后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为妃。
苏氏在朝中的势力,也就一日不可能盖过同为寒门的苻氏。
苏琬巧笑嫣然,转身从的内侍手中拿过拈起一株通体碧绿、花瓣透明的花,在苻锦面前轻轻晃了两下。
“每月初一的碧琉璃,妹妹顺路替燕王给姐姐送过来了。怎么着?姐姐不谢谢妹妹一声?”
苏琬口中的燕王名唤裴翊,凡有所战,皆无不胜,一度被边关百姓奉为战神。怎料天妒将才,十三年前黑水河一役,裴翊伤了双膝,从此后半生只能与轮椅为伴。
苻锦的外族荀氏,亦因此战彻底没落——苻锦的两位舅舅及四位表兄先后阵亡,外祖父也从此一病不起,诺大的荀氏只能靠着世袭的英国公爵位勉强维持在荀、王、庾、崔四大士族中的地位。
苻锦自幼养在英国公膝下,因荀氏嫡系中除母亲荀倩外再无其他女嗣,英国公对她这位外孙女十分疼爱,以至她的地位相比正儿八经的荀氏嫡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然,她也就成了裴竣与荀氏联姻的绝佳人选。
荀氏没落,苻锦的失宠也同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