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围着的下人都躬着身子站在原地,视线朝下低敛,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早已习以为常了。
很快就有下人过来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再换上新的瓷瓶。被人奉承之后,申茂的心情难得的好,凑过头来深嗅雪奴白玉般细腻的脖子,“好香!今天用的什么香?”
“奴婢自己调的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雪奴感觉他的舌头在上面轻舔,像头野兽逡巡自己的地盘,时刻就要张口咬下,灼热的呼吸烫得人心头发慌。
“那以后就别用了!熏得慌!”申茂语气突然转厉,雪奴心头一抖,刚要开口,就被他攥住了手,带着往外面去,“走!跟爷出去吃酒!”
“啊……爷……”雪奴被他拉得有些痛,咬着牙跟上他的脚步,就在申茂要把人带走的时候,娄春祥走出来叫住了他,“少爷。”
申茂不耐烦地转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没看我正忙着吗?”
娄春祥温和一笑,不紧不慢道:“少爷,老爷让老奴嘱咐您,这段时间风声紧,你出门行事注意分寸,千万不要再闹出什么事。”
申茂冷哼道:“能有什么事?你们这些老家伙,就知道草木皆兵,怕这个怕那个,真是丢尽我申府的脸。”
申府何时是他的了?若不是老爷好心收留,他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受磋磨呢!
娄春祥心内冷笑腹诽,面上还是那副温善可欺的模样,躬身道:“老奴不敢危言耸听,您也知道,圣上派了个锦衣卫过来,说是过来彻查占田案,实则存着监督内臣的心思,你要是这时候犯了事,撞到枪口上,就是老爷也没法替你兜着。”
“就是那个叫陈应诏的家伙?一个小小千户而已,找人杀了就是!”申茂面露凶光,露出一抹狡狞的笑,勾起猩红的舌头,舔了舔牙齿,仿佛正在回味杀人时的快感。
娄春祥几不可闻的蹙了蹙眉头,“这人老奴试探过,是个有手段的,恐怕不容易对付。老爷让您把手下的豺狼虎豹四人都叫回来,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案底,最好是躲起来一段时间,别留在身边扎眼。”
后半段话是娄春祥自己自作主张,他熟悉申茂的性子,只要豺狼虎豹这四个人留在他身边,就不可能不闹出事来,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为好。
“真是麻烦!”申茂心中不置可否,但义父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挥手叫来身后跟着的两个皂衣侍从,“张狼、刘豹,你们回去躲一段时间,没我的命令别出来,赵虎、贺豺两个家伙,他们人呢?”
张狼刘豹两人互相对了对眼,随后刘豹开口回禀道:“他们昨天领了少爷的命令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过奴才猜,他们拿了少爷的赏银,现在指不定在哪快活呢!”
“没用的家伙,也别回来见我了,你找到他们,直接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经过这一顿折腾,申茂出门喝酒的兴致也没了几分,看到旁边花容月貌的女子,心头更加烦躁,他一把推开雪奴,看了看娄春祥慈眉善目的脸,冷哼一声,挥了挥氅衣,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少爷好走。”娄春祥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等人走远之后,雪奴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胸口呼气,等娄春祥视线扫来的时候,又赶紧低下头。
重阳过后,金陵的天气陡然变得冷了下来,连绵的秋雨一连下了一个多月,天却一点没有秋日的清亮,反而雾沉沉的,城中一片潮湿阴冷。
这阴冷一直蔓延到萧瑟的初冬,这样的天气下,瓷器铺的生意也难免淡了许多,半天都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安珞阳只能百无聊赖地望着檐下的雨叹气。
这些天日子难得的平静,就连她最担心的申茂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安珞阳这段时间一直没见过陈应诏,只隐约听说过,南京右少监蒋世成因私掘皇陵被革职入狱。
至于姚承潇那边,因为担心申茂的报复,安珞阳一直都龟缩在店里,和曹雪都未见过一面。
只是听元璐说,谢知萍怀孕了,他们的婚期只能从年末提到十一月,姚承潇还被他爹打了一顿,禁足在家。
虽然现在碍于对方的权势,她只能忍气吞声,但安珞阳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日后一旦被她抓到了机会,她绝不会轻饶了姚承潇。
傍晚雨势渐小,但天气却愈加得暗沉,伙计们无事可做,安珞阳就放他们出去吃饭了,一个人留在店里看门。
对完账后,安珞阳坐在柜台后面,撑着脸懒懒地地拨弄算珠,胡思乱想一些事情。
忽听得门口一声轻响,来人合上雨伞,挂在门前的伞架子上,踩着湿漉漉的脚印走进来。安珞阳听那官靴清脆的脚步声,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陈应诏今日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少了往日官服加身的威严冷肃,倒显得整个人儒雅了起来。
“陈大人今日这么空闲?竟然大驾光临小店,真是不甚荣幸。”安珞阳眼眸亮晶晶的,看他的目光中,带着点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