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常青
山河常青
一
月上柳梢头。
周衍抱着剑走进城外竹林,不料冷光一闪,一柄利刃直抵命脉。他剑未出鞘,单手一格,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您老这么大年纪,怎么还玩偷袭这一手?”周衍看清来人,瞬间啼笑皆非。
无同心上不忿,又一发力,转眼间便逼着周衍过了十几招。
“拔剑!”无同恨得牙根儿痒,奈何周衍身形飘渺,躲得不亦乐乎。
“我这功夫学得杂,不能污了您的高眼不是?”周衍瞧着老头子的臭脸,“噗嗤”一声笑开了,这下捅了马蜂窝了,被无同追着满林子上窜下跳,最后竟是被逼上了驿道。
两人的招数虽是如出一辙,气韵却又大不相同,一来一往着实令人眼花缭乱,正是打斗正酣时,不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周衍慌了心神。
无同的剑转眼就架上了他的脖颈。
周衍一笑:“果然宝剑未老。”
无同咬牙切齿道:“拔剑。”
他一不做二不休,把配剑往地上一扔,道:“武艺不精,您就饶了我吧。”
无同一生痴迷武学,苦练不辍,现今被这毛头小子戏弄,不由得一口老血上了头,竟是连几年师徒情也不顾念,狠狠道:“找死!”
周衍眼疾手快,灵活躲开一剑,杀死腾腾的第二剑转瞬即来,不留丝毫余地。
完了。周衍估摸着自己空手接白刃的功夫不太到家,索性硬扛,大不了缺条胳膊。
电光火石间,那剑“铮”的一声响,竟是断成了两截。
周衍倒是无所谓自己又能活了,老剑痴却彻底疯了,红着眼就扑上来,似是恨不能把人撕碎。
“嘶”。周衍堪堪躲过一掌,却仍不还手,只能频频后退。
忽然间,刚刚听起来还有一段距离的马蹄声忽然近在咫尺,周衍只觉得一人出手如风,震得无同往后退了一步,旋即便被人提上了马背。
于春夜的星光下,于飞驰的马背上,他钝钝抬头,撞见了那人的眼眸。略带揶揄的笑意,嚣张得棱角分明。
周衍喉头哑然,轻咳一声,而后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心击如擂鼓。
那人忽然勒马,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
周衍微微一愣,只见一身劲装的女子三两下爬上路边的一棵大榆树,然后似是忽然想起了马背上还有个人,便冲他一摆手,“这时辰也进不去城,马送你了,自己找个地方投宿吧。”
周衍瞠目结舌:“……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那女子忽然就笑开了:“路见不平而已,若都要问个清楚,我岂不是要累死?”
周衍也下了马,仰头问道:“那可否将你身旁那根树枝借我歇息一晚?”
女子微微一挑眉,只道:“自便。”
夜色已深,月光透过树梢在女子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周衍打量着这张脸,数着那人轻微的呼吸。
她居然对人丝毫不设防。周衍感觉自己心里乱做一团,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周边申辩不休,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
她回来了。
这些年,他恨不得日日夜夜游荡在她归来的路上,恨不得单枪匹马就杀去边疆找她,恨不得把命豁出去也为她挡上一剑,把那点儿纠缠他多年的恩情还的一干二净,从此与她……
周衍闭上眼,唇角逸出微微笑意。
与她如何?再不相干?还是……
“沈常青。”,岁月蹉跎在心中的意难平终究败于此刻的无声静谧。
周衍再次睁开眼,几乎收不回停留在那张脸上的目光。
山高水长,多年不见。
二
刺客如鬼魅般出现在夜宴之上,冰冷的剑光映在他的脸上。
年幼的周衍紧紧握住自己的剑,马马虎虎学的几招花架子成了他仅有的倚仗。
他一向任性妄为,今日更是不守规矩地一个人躲在了角落的下席上,死了也是自作自受。
未曾想,来势汹汹冲他而来的凶器被人单手截了下来,任刺客倾尽全力,也丝毫不动。
那只紧握剑刃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连同掌心的血液一同烙进了周衍眼中。
很疼吧。他心头一动,再抬头,刺客已被层叠裙摆下的脚踹翻在地。
“啧”,那人旋手握住剑柄,嫌恶地削去一大截衣料。分明与他年纪相仿,分明是一个女子,她却如鱼得水般连斩数十人,于数人围攻下不露败色。
周衍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不经意间呼吸微滞。
他听见了父王的赞赏,他听见了旁人的呼唤,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臣,沈常青。”低眉敛目,声音朗朗,仿佛他心中多年的空白被这一句话上了彩。
沈懿之女,少年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