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一早上六点五十，西苑高中高一（四）班，班长方佩玉一如既往早早来到教室。

方佩玉昨晚一夜没睡，此时手脚像灌了铅，眼皮也重似千斤。

教室除她外空无一人，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强睁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球骨碌碌乱转，把门后、讲台、座椅下方来回打量了个遍。终于犹疑不定地在第一排中间坐下。

她咔哧咔哧啃起了右手拇指，浑然不觉嘴里的血腥味。

“班长早呀。”第二个走进教室的陆仁甲打了个招呼。

精神紧绷的方佩玉瞬间“啊”地大叫出声。

“怎么了班长，等下要在升旗仪式讲话，紧张得没睡好吗？”陆仁甲见状关切道。

他看见班长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可怕，整个人疲惫不堪，甚至忘了取下背上的书包。

“我没事。”方佩玉面无表情地望向教室后方，“喂，你有没有看见别人？”

“什么别人？”

此时教室里陆陆续续走进更多同学，方佩玉摇摇头不再多言。

“叮铃铃——”

伴随着急促的早读铃声响起，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快步跑进教室，身后大咧咧敞着校服的男生慢悠悠跟了进来。

“哦~~~~~”班里其他同学看见两人同时出现不禁爆发出一阵起哄。

声音之大，淹没了一些诸如“勾搭”、“不是第一次”、“帖子”的议论。

这声音也惊醒了恍恍惚惚的方佩玉，她死死盯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面容呈现诡异的扭曲，呼吸愈发紊乱急促。

“安静！安静！”站在讲台表情严肃的张老师大声制止，她瞥了一眼绯闻事件的主角，“下次早点来。”

“好的老师。”女生正是铃兰，她乖巧应声，急忙去座位坐好。

“呵。”男生嗤笑了下，满脸尽是不耐之色。

作为市高层领导的儿子，梅涵阳从不把一般的任课老师放进眼里。

他姿态散漫地插着兜，走到最后一排歪歪扭扭地坐下，一脚落地，一脚搭在旁边人的椅背上，接着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只偶尔抬起头，贪婪肆意地望向铃兰的位置。

老师同学对此场景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喧哗声逐渐平息。

临下课前，张老师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朗声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学校的升旗仪式由方佩玉同学代表我们班发言，让我们一起为她鼓掌加油吧。”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被提到名字的本人没有任何反应。

陡然安静之下，一道有节奏的鼾声突兀响起。

就在刚刚，身处熟悉环境的方佩玉心头一松，疲倦从四肢钻进肉皮，上下眼皮互相粘合，像一滩泥似的瘫在椅子上睡着了。

“嗤——”

“噗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眼见笑声快要控制不住，张老师敲了敲桌子：“咳咳，一定是方佩玉同学为了脱稿熬夜背了很久，老师会叫醒她，同学们收拾收拾去操场集合吧。”

张老师把方佩玉身形扶正，前后来回晃了晃，又唤了好几遍名字，终于看见方佩玉张开眼睛，露出乍醒之下的迷茫。

“好了，快拿上稿子去升旗台做准备，今天可是你的主场。”

班上同学大多已经离开，张老师说完这句话，也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出了门。

方佩玉四处张望，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正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铃兰，她语调加快，紧张道：“我们一起走。”

两人在操场喇叭的催促声中小跑着下到一楼，方佩玉几次回头看，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你怎么了？”铃兰连忙伸手将她扶稳，出声询问。

“有人在跟踪我，不，不是人。”方佩玉紧张兮兮地从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生怕惹怒不知潜藏何处的怪物。

闻听此言，铃兰不知作何反应，她轻抚方佩玉的手背，低声安慰道：“班长，你是做噩梦了吧，是不是太紧张了。”

方佩玉状似随意地嗯了两声，继续奔向操场。

升旗手迎风振臂一挥，鲜艳的红旗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缓缓升起。

广播报幕声响起，方佩玉双腿发软，挪动着走上台。

她拿出本该烂熟于心的发言稿，这篇以“学会感恩”为题的稿件一字一句之间饱含着她对环境优美的学校、教书育人的老师、朝夕相处的同学那股浓浓的感恩之情。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这位小有名气的模范学生代表，其中有不耐、有审视、有厌恶……

一道恶寒的目光混于其中，如附骨之蛆。

方佩玉被莫名的恐惧扼住领口，大脑一片空白，吐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在张老师的……辛勤教导下，我像是……沃土上的花骨朵……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