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之严
,雷霆大发地呵叻道,“我一千里之外的野老,犹能知其概要。你身居其位,却浑事不晓。”。
“如此大案尚不能记,则其余细务,可想而知。”
“素餐尸位,备位充数!”韩宗巍瞋目切齿,手指着二子头身,破口怒骂道,“吏治,国家,就是为你这样的蠹贼蛆虫败坏祸害的!”。
鲁惇见这草野匹夫如此情真意切,浩气凛然,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却又偏巧想起大成朝盛传的一则笑话:国朝有一官员,其践位宰执后办的第一样事,便是请求皇帝,荫补二子为群牧判官。皇帝依其所请。只其任命诏书已下,其二子都已赴任,此官却又忽而反悔,与皇帝言,二子先且不急,可否将此官职,改由他那五子充当?
虽则此事在台谏官秦放等人参劾之下最终未能遂成。但却未影响此宰执,将其身下七子全且荫补为官,还自感叹道,“我朝宰执可荫十人,可惜我却无十子。”这遗憾也在后来得以弥补,将孙儿也荫补为官了。
而这则笑话之主角,便就是这韩宗巍。
也是因此,‘韩氏七麟’,又为时人私下戏称作,“韩氏七荫”。
鲁惇因想起此事,而不合时宜地出声一笑,引得诸人都皆侧目向他,这场大戏的主角儿可非是他,遂向韩宗巍父子二人一努嘴,意思无非是往那主角儿身上看。韩宗巍因此更是气得吹须瞪眼,“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既是言教听不进去,与我取杖来!”。
“我今日要替朝廷国家好好杖打这个蠹虫!”
韩征甚少见过父亲作色,更不要说这般动怒,因就吓得面如土色,股战不已,终而直直跪在地上,颤颤道,“儿子知错——”。
这本就是在韩征府上,其间家仆也大都是韩征的人,自无道理真去寻杖,而令自家主人在宾客眼前受辱挨疼,就只是垂下头去,装聋作哑。
四子韩彶为先出声劝道,“父亲息怒,便是身为一府官长,也无全不让人休务之理。何论二兄休务谒亲时,那三桩事案都将才生发,全无任何审断结论,我国朝又是鞫谳分司,各不相关,军巡院都无鞫问审断出结果来,二兄这府尹却依何来论罪科刑?总也不能越俎代庖,干问军巡院职事。”。
“至若后来判决下来,二兄也在谒告省觐途中,却从哪里去知晓,回来这两日,又为父亲与弟弟之事,忙碌奔走,一刻未停,确实无有空闲询问府事。”
“退一万步讲,二兄未在第一时间究问事案,在父亲眼里就是莫大的失职失责,父亲如此不留情面地面折其过,也已该足够了——”。
鲁惇听他翻唇弄舌,好一番便辞巧说,不止一将此事轻巧粉饰了过去,还且无过有功了一般。
身为一府官长,竟无权无力干问管理府司下辖部门官吏,大约是他今日听过最为可笑的笑话了。
却在看清辩说那人面貌后,也就不以为怪了。
他还当是谁呢?原是那犬郎官的主子。
却还真为那奸巧之商说着了,制科日期真且无故向后顺延了二月,一至七月初。
不止如此,延期同时,“……岩穴幽居,草莱僻陋,被褐怀珠,无因自达……庶独往之夫,不遗于版筑;藏器之士,方升于廊庙。”这是在寒暑,现在应当是寒暑不媚客店,听几名士庶学口说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无论士庶职官,都可直诣吏部投牒自荐,州府两制上官荐书非再是必须,以致这半月上下纷然喧嚣,擦拳磨掌,跃跃欲试者,举目皆是——
他不知这道莫名而来的诏纸,是不是他沈泽川口中所说的‘天意’,只可以肯定的是,‘人意’却非是如此。
他因陪同元讱兄去吏部投启艺业荐书,无意看睹得骇目惊舌的一幕。
一只冠带齐全的黄犬,正蹲坐在桌前椅上,看详士庶缴进卷册。
身边还有两个小吏,手拿着蒲扇吃食玩具诸物,在旁边小心侍奉着。
本来制科举人缴进词业文章,是由吏部、礼部上官看详参考,再决定是否召赴阁试。而这道诏纸发布以后,借用他们所说的话,便是个瞎子也想试上一试,只两部上官都是一日万机,经纬万端之人,哪来的空闲去看这些文不尽意,词不达意之辞赋文章,因就交付给了次官,次官又交付给了次官的次官,最后就到了韩彶这个吏部司员外郎手中。
韩彶亦不愿去看,因独具匠心地将他的爱犬封作了郎官,没得荐书的词业文章,即都由这犬郎官看详决定。
至若犬郎官的看详流程,即是小吏将此封卷轴,奉与犬郎官眼前,犬郎官若是看上了,自是会出声的,若不出声,就可以扔了——
只他看到的那半个时辰,犬郎官未曾看上一卷。
看着选中那摞只且两卷,就知犬郎官眼光之高了。
是以,若想挺进阁试,还是另换看策官吧。
要换,也简单,有荐书即可。
只,有荐书,也不定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