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伤口在疼,还是被骗之痛。她眼前发黑,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一步步走向他。
时迁始终呆愣在原地。趁着这一愣的时机,连依眼中闪过嗜血的光,疼痛刺激着她突然清醒。她一跃而起,直逼时迁喉间,迁影扇骨上的倒刺抵着他的下颌,就差一点就要刺入。
时迁本能地用力一甩,连依连人带扇都被甩了出去。但是扇间倒刺却勾住了他戴在脸上的□□,“刺喇”一声,露出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他脑子“轰”一声炸开,手一软,寒翼掉落在地上,发出“铛”一声脆响。
“云若,你听我解释。”他跑过去,伸手要去扶倒在地上的连依,却被她用力甩开。
她支起身子,运起一股风,捡起掉在地上的寒翼,用尽全力,直直地刺穿了时迁的肩胛骨。
“君兰公子,骗我是不是很好玩啊?”她嘴里含着血,露出惨淡的笑,“这一剑,是还你的,为了区区宰相之位,竟然对我下死手!装疯卖傻骗了我这么久,枉费我信任你!”
时迁一动不动,垂着眼不敢说一句话。
“时玥是你的谁?”她厉声问道,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生气不住地颤抖着。
“裴昀……”她哽咽着喊出他多年前的本名,全然不管他震惊至极的眼神,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量说,“你可知……你可知时玥……他纵火烧梁……你怎么能……认贼作父!”
她终于支撑不住,血气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溅在他的脸上、青衫上,鲜红的血更是衬得她面色惨白,眼睛却比血更要血红几分。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了,她一头栽倒下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时迁慌乱地颤抖着扶起她,点了她的穴道将血止住,泪水不自觉间流了下来。
“裴昀……你怎能……认贼作父!”她的哽咽还在脑中不断循环着,如泣如诉地叩问着他。
他又想到师傅欲言又止的话——“你可知……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他当时为什么不多问一句呢?明明可以认出她的不是吗?
脑海中千丝万缕揉杂成一句话——她是连依!
可她怎么能是连依呢?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可她的确是连依。
他慌乱至极,颤抖着想触碰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的血迹,手却终究停在了半空中。
他心中说不出到底是震撼多一些,还是懊悔多一些,他全身颤抖着,迷茫地看着昏迷过去的连依——是了,他怎么会认不出呢?分明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她分明早已认出他,却不愿与他相认,定是害怕他掺入此事。
她就站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伪装和防备,可他骗她、伤她,甚至质疑她。
他越想便越是哆嗦着不敢再去触碰她分毫,生怕自己的动作再伤到她。
演武看台上的众人被一幕又一幕的意外吓得雅雀无声。一旁的判官见连依倒地不再有动静,开口就要撕破沉重的气氛:“这位公子……”
就在判官即将大声喊出“胜”字之时,时迁悲怆地喊道:“我认输!”
天边一抹残阳如血,只有时迁抱着浑身是血的连依,无声痛哭着。
*
四肢百骸仿佛浸没在滚烫的水中,意识浮浮沉沉,痛到麻木的胸口仿佛压了块石头,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你要活下去!不许报仇!不许心存怨恨!”
无数次在昏迷之中都被这句话猛地叫醒,她睁开眼,狂涌进来的光线让她微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一旁的时迁很快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想把脉看看伤势。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眼里全是疏离和警惕,有些艰难地支起身子,声音有些嘶哑道:“谁赢了?”
她知道是她输了,可是她还是固执地盯着他问了一遍,想听他亲口说出结果。
时迁强忍哽咽,扭过头避开她灼热的目光,答道:“不分胜负。”
连依惨淡地笑了一声。
“云若,不,连依,你听我说。”
“其实你不欠我什么,这又是何必?”她打断他的话,冷淡的语调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其实她心里明白,所谓不分胜负,那便只能是他认输了。
“没什么。”他回避道。
“你把头扭过来,看着我,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淡淡道。
“我……”时迁转头撞上她的目光,欲言又止。
“我耐心很有限。”她平静地看着他。
“……”时迁仿佛什么都要一并吐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信他,她早知道他的身份,却从来没有戳穿他,反而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甚至、甚至——认贼作父!
他又该说什么?又该解释什么?
“对不起。”沉默良久,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