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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前的暑假,顾井仪都来颂书诚家找颂祺。颂祺看得出颂书诚看顾井仪有一种近于慈父的情感。这种情感与日俱增。
她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渴慕他,简直理想化了,说他是她的超人,不是好莱坞的超人,是尼采的超人。
那天他们出去一起玩。何嘉过几天就要去参加集训,走前特意叮嘱颂祺小心康滢滢和张恬恬,颂祺笑说哪里至于。
“不好说。”何嘉叹气:“那天我耳朵里刮着了一句,张恬恬说:‘何嘉哪有那样的脑子,会想到录音?还不是颂祺支的招?’你可小心别被她咬上了。”
“我没什么事犯在她手里吧。”
“与这无关。她和康滢滢这两个贱逼谁的坏话不说?我就这么一张嘴,也架不住她俩天天虎视眈眈的。”
彭川说何嘉就是太好胜,“请你重新做个人吧,何怼怼。”
何嘉没有像往常那样笑,而是严肃地补一句:“我认真的。我这次去S市,集训完了也不一定回来,我妈有意向给我报小班。”
“不是,你啥意思,你是在单方面通知我吗?”
“不然呢?”
“刺激啊,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你男朋友?”
“那我不正在告诉你吗?”
“你就这么告诉我?好歹和我商量一下啊。”
“怎么商量?你去和我妈说?还是和我一块参加集训?”
“……那还是算了吧。”
何嘉只是躁躁的。顾井仪安慰何嘉,“有我在就你不用担心颂祺。有时间来京都,我请。”
四人像往常那样一起去看电影。电影院人很少。演到滥俗的青春片情节,女主角果然为了男主角去打胎,雪天在医院的地板上哭皱缩成一团。
颂祺想:就好像我们极尽努力只是为了表达对生活的失望。都说艺术是生活的反映,可离真实离痛苦越近,就离生活越远。
又一想:但离生活越近,离真实的自己也就越远。
她在做自己从前根本不会做的事。简直无迹可寻。没人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狂想。黄琴梦压根不正常。那她呢?在走一座无限长的吊桥似的,生怕脚下有一块木板没有嵌实。
可是看顾井仪高兴而理所当然的样子,又不能对他讲,怕他受伤。
黄琴梦走后便没有来电话,可是她没有一天不处在她的势力之下,没有一天越得过她的阴影。
那一次顾井仪再来找颂祺,她受了感动,戏剧性地鼓起勇气,对颂书诚表了白。
颂书诚听后,也只是满不在乎地用食指旋抹着洗碗上的油渍,说:“既然你决定要去京都,那就去吧。”
她当即明白他淡漠是出于自卫。受伤的竟是她。
顾井仪进厨房来了,他的目光像戒身拥戴宝石一样拥戴她,转又面向颂书诚,坚定而响亮地说:“叔叔,你放心把祺祺交给我好了,我一定让她幸福。”
那口吻像一座新装的木头房子,地板亮澄澄比金银还亮。
说起来容易,换一个新地方,做一个全新的人。但真正迈出这步,她越快乐越忐忑,越笃定越摇摆,越希望越绝望,那感觉仿佛目数过一块块无光的天花板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梦,醒来从此明白好梦比噩梦更令人恐怖。
这样的情绪发展到一天,她把自己处于一个天堂和地狱的交界上,心想干脆让顾井仪决定是不是毁灭吧。他固然爱她,却与她的生活经验决然不同,他不能相信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终于到了临行的那天,何嘉说请他们吃饭,说来点刺激吧,去酒吧。
顾井仪讶异颂祺竟一口答应了。
他第一次见她那样喝酒,近于大胆,喝酒比痛哭还来的汹。马上拦住她,“今天怎么了?也不怕喝醉了。”
何嘉笑到和杯子里的酒一齐泼出来,说这才哪跟哪,说要跟颂祺喝交杯酒,说她爱她,要带她逃婚,什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两人头顶着头,抱成一团哭了。
顾井仪劝颂祺不住,竟还被边缘化了,拿眼角剔着彭川:“能不能管好你女人。”
彭川耸肩:“我眼见是个光棍了,我还在乎啥,你索性也看开了,咱俩破驴对破磨,凑合凑合过得了!”
“滚吧你。”两人哈哈大笑。
干杯。
干杯。
干杯。
顾井仪问彭川以后考虑来京都吗,彭川问他怎么见谁就问来不来京都,干嘛,通知我们你要结婚啊。
给颂祺投个眼色,“要跟谁结婚啊?”
顾井仪笑出声,“要死啊你。”
他合合的笑像一座没有门而大开的玻璃房子。而她是惯偷。是贼。盗走他的理想。上次他说留学,甚至有次说到结婚,她总在快乐到极点的时候忽然起个寒噤,心有戚戚地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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