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帝国003

「澹月烟鲤·普通」

深冬时分，暮霭沉沉，连日大雪覆境，公子于寒潭中偶得一尾龙睛，不过寸许，携之归府，取名“暮雪”。

暮雪的尾鳍色泽如云似烟，倏而绽开，宛如绘就了一片泼墨山水，浓淡相宜，亦反衬了身处的一池宁静。

府中日子清闲，也不大见生人。府中随从都笑言公子近来不侍花草，不临笔墨，只喜戏弄池中唯一养着的一尾鱼。

鱼儿已初通人性，寄身公子府中，悠悠追逐池中浮叶，池边人时常会来看她，目光除去爱怜，亦存晦涩。

公子搬了笔墨依池作画，暮雪在画上看见了自己，玲珑可爱，怡然自得。公子顿笔题款旁印着“寒云”二字。

偶有丫鬟临池闲谈话本，小鱼儿听得入神，那里头字字句句说奇缘天赐，她想知道何为缘，自己也是否身系缘结。

当雪消春归，檐下棠花开放，寒云静倚在池边的那块青石上看书，全然不觉自己的衣摆已落入水中，沾上水痕。

鱼儿得水，自然不知岁月，无忧无虑，暮雪不懂为何寒云时常看着她久久不言，最后只会留下一声寂然的叹息。

「澹月烟鲤·华丽」

又一年凛冬，寒云不再时常相陪，只差使侍从来照应。极偶尔才会打开的窗内，他的脸比庭中的霜雪还要苍白。

鱼儿有了忧愁，不再喜欢摇头摆尾，追浪逐沫，她还不习惯没有池边人日日陪伴自己的，如影随形的目光。

近来院中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人，空中久不散去的药味令暮雪不安，寒云的身形也像随着雪融而愈发瘦削。

寒云被侍从围拥坐于池边，却无力提起画笔，只能任其跌落进池中，墨色晕开而后消散，如风中逝去的云烟。

暮雪喜欢看寒云为自己作画，她也逐渐明白，她的自在摇曳是身患沉疴的他渴望至极，却永远无法得到的。

暮雪还没能弄明白她与寒云之间是否就是话本中的缘分，那些满身药味的白须老人口中的“离别”又困扰住了她。

暮雪记得曾经，寒云以饵食与她嬉戏时亦提过“离别”，满眼哀痛太过沉重，令她刹那间几乎忘记如何游动。

她很快懂得了什么是离别。府中挂满了雪绫，她被披着麻衣的憔悴侍从拭着泪放归了她和寒云相遇的清潭。

「澹月烟鲤·珍稀」

传说中，有一尾龙睛通身有光，百年不死不灭，每到棠花开放之际，才会自栖身的水潭之中显露几分踪迹。

白絮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如同暮雪记忆中檐下飘摇的白幡，她沉默地潜入潭底的最深处，不愿多看一眼。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春日盛放的棠花，转瞬百年，她早已能够化身人形，却不愿离开这方小小的水潭半步。

日暮之时，倦鸟归巢，远山如同素白的天地间深深浅浅的墨痕，与隐隐浮现的皎月一同倒映在水中鱼儿的四周。

鱼儿寂寥地游于水中，像苍白天地间的一抹哀思。暮雪总还抱有一线希望，能够再度与心底期待的那个人相遇。

浮生相隔百年，世间沧桑成过往，暮雪心底那个身影的面容随着水波冲刷越来越模糊，她快记不清寒云的脸。

暮雪终于在某个雪夜化作人形，鼓起勇气去往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座府邸，那里早已破败凋敝，唯青石依旧。

暮雪伸出指尖，轻轻描摹青石的纹路，良久只是站立在原处，似乎与这块青石，这方天地重新融为了一体。

「澹月烟鲤·解」

漫天的晚霞映红了渐融的霜雪，这天暮雪在庭院内，遇见了一对偷溜入府，用雪色与霞光作画的璧人。

如火的霞光映红了梢头待放的棠花，和树下含羞的一对公子佳人，一时竟分不清那一方更加艳绝。

女子摇曳的裙裳如同鱼儿飘动的薄翼，走动间交映生辉。山中的绮霞映得她的面颊飞红，如同胭脂一般动人。

画卷之上，公子用自己的笔端描摹着棠花下拈花的佳人，她的裙裳染着烟霞，容色灿若桃李，其华灼灼。

暮雪看在眼中，手指轻抬，海棠愈加鲜艳，浅浅水池里多出了一对怡然游动的鱼儿，不知人间忧愁。

公子与佳人万般欣喜，直道此乃良缘之证，隐去身形的暮雪莞尔，站在青石边遥望一对有情人绯红的双颊。

亘古不变的月光照在她身边那块经年未变的青石上，暮雪见证两人一同依偎在月色下，情生意动，两相缱绻。

有一尾小鱼，曾在公子身旁无忧游曳，曲终人散，一晃千年。如今她真正懂得了缘，也品尝了世上漫长的离别。

「澹月烟鲤·悟」

霜雪初霁，天地万物渐染春色。暮雪化形登岸，独绕自己这方小水潭漫步，赤足如暖玉，水流潺潺，映照只影。

昨夜她久违地做了梦。梦中庭院依旧，棠花繁盛，香雾空濛，她在落花间自在穿梭，身后有温和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