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山城10
今日一日阴沉沉的,反倒是到了夜里,晚风吹散了云雾,月亮虽然不圆,但却是极明亮的。
星光和月光从云海边沿放肆地流淌人间。
苗孜给他们安排的院子远离弟子们的宿舍,在一片灌木林前,格外的寂静。院子很小,只有对面两个房间,院中有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有一棵枯树,枯树边儿上有一张长石凳,石凳边儿上有一个秋千。
枯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片片雪花,石凳和秋千也十分陈旧,上面都早已积满了厚厚一层白雪。
吕伯鸿坐在石凳上,看到任玉龙回来的时候,笑笑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示意让他过去。
任玉龙凝视片刻,看向鹿见林屋里还亮着灯,他才深呼一口气,朝着吕伯鸿走去。
"鹿前辈说你长大了,如今看来,你确实长大了,"吕伯鸿说,"要这事儿放着在你小时候,你是不会留着赵炉生的命过今晚的。"
任玉龙走到他身边,弯腰从他身边取过一壶酒,却没有在他身边坐下,而是走到秋千边上,抹开上面厚雪,摇了摇绳子确定还牢固,才在秋千上坐下。
"小时候不懂,要了他的命才是对他的解脱。"任玉龙拔开酒塞子,凑上去闻了一下,挑挑眉,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却还是想要再喝一口。
吕伯鸿却忽然伸手拿过他的酒壶放下在长凳上,不等任玉龙意外,他递了一个饼子到任玉龙手边。
"伴着喝,"吕伯鸿将大饼塞到他手里,"几日前在驿站瞧你喝酒那劲儿,你这小子也够鲁莽的,空着肚子喝,你的胃等会儿不得受折腾了。"
任玉龙垂眸看着手里的饼,还热着的,他深呼吸一道,扭头看了吕伯鸿一眼,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吕伯鸿揉了揉他脑袋,自己喝了一口酒,笑着说:"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每次在师娘屋里用饭,你啊总不是不知道饱。喜欢师娘做的馄炖,就在那儿使劲儿吃使劲儿吃,吃到撑了,肚子不舒服了,才知道放下筷子,胃不舒服着呢,晚上睡下的时候又得闹脾气。"
任玉龙咬了一口饼,想都没想伸手就想去拿酒,但吕伯鸿话一出,他已经半伸出去了的手,又收了回来。
其实任玉龙也不知道老天爷这老人家是不是在糊弄他,过去以往的许多事情,在早些年梨颅长年累月的浸泡熏染中,他本来是早已经记不起来了。
但偏偏就是在三年前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再从柒月斋这个口子回了人间,那些他以为已经丢失了的记忆竟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地,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方式,伴着不同的人,回到自己脑海。
有如靳长风。
有如鹿见林。
更有如现在自己身边的吕伯鸿。
他竟好像有点明白了那日在江中寺庙中遇到那位庙祝说的话,"发生过的事,便是不能失去的。"
"忘与不忘,本就是在一念之间。"
只是这些记忆悄无声息的回归,却同时也将千丝万缕的情绪和心思牵扯回来。
就像在泰歧观那晚靳长风说的,"心动,心欢,心疼,心死,这些感觉是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卒然消失。”
但这些所谓心里的感觉,也是任玉龙最不愿去面对和接纳的。
鹿见林说得没错,自己用梨颅,重的不是它安神悦梦的作用,而是将过往散成云,化成烟。
最后被风吹得一丝不剩。
但老天爷似乎偏偏就是不愿他的心思得逞。
任玉龙一手扶着秋千的绳,一手拿着拿羊肉饼,伴着吕伯鸿的话,他又想起了一些曾经的小事。
吕伯鸿自小最喜欢羊肉,特别喜欢羊肉的那膻味,但这也是任玉龙不喜欢的。可就是因为吕伯鸿喜欢,所以小时候每逢冬天做羊腩煲,任玉龙都会装作一副很喜欢羊肉的模样,凑在吕伯鸿身边,吃着自己锅里的,抢着吕伯鸿碗里的。
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习惯了,任玉龙竟也慢慢喜欢上了这羊肉的膻味。
但那时候吕伯鸿也下山了。
每逢冬天师兄弟们围在一起吃羊腩煲,任玉龙总会忍不住地吃上许多,吃到自己的胃不舒服了,他才知道要放下筷子。
可是那时候也再没有人会一边嗔他,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成天贪吃,一边却又耐心地陪着他散着步。
任玉龙想着旧事,大饼都快吃完了,他还是没说话,吕伯鸿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涣散,知道他神思已远,也没有着急拽他回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酒,看着月。
直到直剩最后一口饼,任玉龙才回过神来。他将最后一口饼送到嘴里后,问吕伯鸿:"你这些年,到底去哪儿了?"
吕伯鸿低了低头,反问任玉龙:"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任玉龙忽然冷笑一声,摇摇头,取过酒,说:"我发现现在的人都是这样,总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你要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