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
半夜气温骤降,两人蜷缩在一栋小区楼梯间角落,身下垫着纸壳,盖得是偷偷从别人电动车上拆下来的挡风。
小老鼠躲到老太婆的衣领里,老太婆微微抖动着,小老鼠也冷得缩作一团。后半夜小老鼠又给热醒了,老太婆身上体温过高了。
老太婆在模模糊糊间听见小老鼠在她耳边喊,“老太婆,老太婆,你发烧了。”
“我有点……难受。”此时的老太婆卸去了白天的冷静,话语里都是委屈。
“哪儿难受?”小老鼠担心地问。
“……不想……说……话。”老太婆说话似乎有些吃力,明显肺气不足。
“我去给你找药,你别乱跑啊。”小老鼠说完,从衣领里钻出来,看了眼眼睛紧闭的老太婆,便吱溜一下跑出了楼梯间。
“乱跑,”老太婆仍有一丝清醒,苦涩地想:“往哪里跑,起都起不来。”
早上七点多钟,小区已经醒了,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看,老鼠,嘴里还叼着……东西。”一个年轻人说着蹑手蹑脚朝老鼠走去,小老鼠感受到了危机,抬头一看,一只大脚从天而降,千钧一发之际,它窜了出去,不幸的是尾巴尖被踩到,它知道如果挣脱不了,下场不可预测,于是拼了命的挣扎,宁愿断尾。
也许年轻人被它强烈的求生欲吓了一下,脚下一松,小老鼠连滚带爬躲进灌木丛,但灌木丛根部太密,嘴里衔着的药盒被挤掉了。
它瞪着双可怖的大眼睛,考虑怎样拿回来,可它根部没有机会,刚才那只脚把药盒给踢到了一边,这个脚的主人蹲了下来,念着药盒上的名字,“布洛芬。”
这时一双干净的女士鞋子跟了过来,“太脏了,别碰,这是退烧止疼药,也许是刚才那只老鼠需要的,说不定是救它亲人朋友的,你别误了别人的事,走吧。”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他女朋友催促道:“小动物也是有灵性的。走吧,要迟到了。”
药失而复得,小老鼠不敢再走路边,只能从墙角或草丛中过,尽量减少被人注意到。
小老鼠赶回来时,老太婆身下多了床被子、一杯热水还有点吃的,原来楼梯间紧挨着一个半地下车库,被人改成了厨房,早上人家老太太开门时,看见了角落里的老太婆,可怜她,给她找了床褥子。还说如果需要帮忙她可以给救助站的打电话,可是老太婆拒绝了,“我只是病了,晚些好些了,我就离开。”
“谢谢你,阿魏。”老太婆鼻音很重,昏昏沉沉地,吃了小老鼠带回来的药。她翻了个身,茫然睁着眼睛看着似掉非掉的墙皮,泪水打湿了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婆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出了一身虚汗。虽然浑身酸疼,甚至睁眼都觉得痛苦,但她头脑却清明了些。她挣扎着起身,想要离开。
“再休息一晚吧。”
“不了,换个地方。”
小老鼠知道她倔强,肯定是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病着也要离开。
老太婆今天特别大方,带着小老鼠吃了顿好的,鸭血粉丝,打了,两人找了个凉亭,无所顾忌地美美地吃了顿。
晚上,老太婆还是回到了这个楼梯间,太冷了,身体的虚弱让她的意志也变得薄弱,她想试试运气,看看褥子还在不在,没有被褥的夜晚太难挨。
楼梯间已经被打扫过了,那床被子还在,叠的整整齐齐,老太婆抱着被子,头埋在里面,痛哭出声,哭声很短暂。
“你哭什么?”老太婆看了眼泪眼婆娑的小老鼠。
“那你哭什么?”小老鼠反问。
“我只是想起我妈了。”老太婆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悲伤,只是淡淡的失落。
“我咋就不能是想起我妈难过。”小老鼠还抹了把眼泪。
“你妈也是老鼠吗?”老太婆问。
“……我说过我不是老鼠。意外,只是发生了意外,我暂时呆在这里的。”小老鼠尖尖细细的声音再次表达对老太婆忘记它说过的话表达不满。
“你好像没说过。”
“说过了。”
两人又斗起嘴,老太婆这次没有再问它是怎么跑到老鼠上的,这个世界太大,无奇不有,有些东西不能细细追究,否则容易丢失。
第二天,老太婆被衣领里的小老鼠给叫醒了,“醒醒,老太婆,你怎么变样了?”
“变样,还能怎么变,丑成这样,难不成还能比这再老点。”老太婆现在头脑还有些混沌,不过在她说完,立马坐了起来,她看看手,有点激动,又摸摸脸,很平滑,“快,快,镜子。”
“哪里来的镜子,你连有点反光的都恨不得砸了。”
老太婆跑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我恢复了,是吗?”
“是的,你应该庆祝一下。”帽子后的小老鼠说道。
可老太婆却用手盖住脸,“不,这样我不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