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起风云

“……爹不曾和我说过。”

“你爹他走得太着急了，来不及。”

男子的嗓音清润，说出的话语满含诱惑。

“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找到你爹的。我保证。”

李子怀疑地笑了笑，却不肯答应随他走。

“你不信我？”

不由分说地，他拉住面前小孩的手臂。

“好话说来你不信，真要逼我动手？”

“你放开我！放开我！”李子用力挣扎着，想向酒坊内的人求助，然而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泄尽了气。

——酒坊内，不知什么时候，连空寂中的微尘都静止不动了，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声酒客。

小孩瞬间流了满脸泪水，眼里是止不住的惊恐与疑惑。

冠沧澜拉着他一笑起身，低下头冷哼道：“带不走那老不死的虚山子，还拉不动你一个六岁小儿么？”

面相阴柔的高大男子从怀里摸出手帕，轻轻擦去小孩惊惶的泪水，柔声哄道：“李子乖，只要你听话，我就带你去见你爹爹。”

李子倔强地看着他，哽咽不言。

冠沧澜拍拍他的肩膀，“别哭，跟我走。”

男子刚刚牵着小孩走出酒坊，没过一会儿，街上便爆发惊呼：

“走水了！千古酒坊走水了！”

“来人啊，救火！快来人救火！”

“小孩！店主他小孩还在里面没出来……”

烂仓街尽头，冠沧澜仰起头，觉得天光真是刺眼。

李子回过头，他已看不见自家熊熊燃烧的酒坊。

只有那伴了无数熟悉灰烬的黑烟窜得很高，尖刺一样扎进小孩哭红的眼里。

冠沧澜轻轻捏了捏小孩的手心，柔声笑道：“李子别哭喔，刚刚的手帕因为擦过你的泪水脏掉了，已经扔进火里烧掉咯，所以我再没有干净手帕帮你擦泪啰。”

“你与我家什么仇什么怨？”李子挣出一手，自己抹了把脸。

“嘘，这是大人的事。”冠沧澜摇摇头，“小孩子不用知道。”

“还我家酒坊！”李子用挣出的左手拼尽全力推打着他，“你还我家酒坊！”

“好好好，我还，我还……”冠沧澜面上有些不耐，作势又要拉回小孩的左手，没想到后者居然闪过，并在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时，顺手就用冠沧澜的衣袍胡乱抹了把脸。

这、这臭小子！！竟敢……

冠沧澜额上青筋暴跳，假面皮都好险给气崩开。

他极力忍下揍小孩的冲动，粗鲁地用一臂打横抱起小孩就往前走。

去他娘的李什！去他奶奶的李什儿子！以及去他祖宗十八代的虚山子！

他娘的我冠沧澜今生欠你们的！！

倘若时光能倒流……倒流个屁！老子这就带着这小破孩杀上隐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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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船秘境，船五。

“唐辞君？”

上柚书昀双手仍捂住眼，试探着轻轻地喊了一声。

“唐辞君？”

“你、你在哪儿？”

他们已经到船五了么？

唐辞君怎么没有回应？

难道……他不在么！？

少年背上惊起薄汗，咬牙犹豫再三，总算舍得将手指空出一条细缝——他就通过这么一条细缝，诚惶诚恐地打量着这极其陌生的世界——

这是…树？长得好像跟外边的树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天！还有太阳！这里边的天气跟外边的也差不多……

那些是土，还有草…那是什么？梅花？这时节还有梅花开？一株、两株……好多株！数不清！根本数不清！

上柚书昀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掌——双眼却又闭上……

圆脸少年本来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突然自己都被自己的胆小给气笑了。

睁开啊，把眼睛睁开……

上柚书昀想起什么，于是在心里唱起娘亲编的打气诗：

“别害怕、别害怕，鬼不在这里，在蛮荒。

别紧张、别紧张……少年眼亮又有神，睁眼便见奇迹生！”

上柚猛地睁开双眼，然后，呼吸一滞——

在他面前，是整片不按时节开放的红色梅林。

少年颤颤巍巍站起身，伸头向远望，红梅如海，不见尽头。

这里便是船五？

上柚盯着梅林发了会儿呆，等到他好不容易才按下心底的慌张，一转过身，便看见与外边没什么区别的各色树木；再仰起头，发觉碧蓝如洗的天幕上只挂有一轮光芒四射的圆日；最后低下头，识得泥土、绿草，以及被不知哪阵风儿吹过来的无数梅花瓣。

所以——

少年原地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