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听到有人叫他，花星移回过头，迟缓地回应道：“谢兄办完事了？”

谢寻抬手，把花星移的发带尾，从肩前拨到身后，轻轻低头，目光正好落在小侯爷的脸上，他道：“已经办完了。”

花星移看看他的身后，宝川在他不远处，那里是谢寻方才来的方向，与他停靠的方向南辕北辙。他一定不会觉得，谢寻身边只带着宝川，而两人走在维州的大道上，是奔着他的方向而去，只不过恰巧，他在这里看风景而已。

一切这般不期然，却使他心底有一丝丝怅然。

花星移微低垂着眼，风有些静，一朵黄色的小花，在他手中，被食指拇指下意识搓揉着，花的茎叶便旋转摇摆着。

谢寻看着黄色小花，江南十月花期尚未结束，显都此时，应是要准备入冬了。他伸出手，捏住小花的茎，让它止住动作。

花头轻垂，亲吻他手心，谢寻接过小黄花，却听见花星移说：“一日后，我便要启程回显都了。”

谢寻道：“真巧，我也准备离开，能否蹭花兄的船一起走？”

“也好。”花星移说。

一旁的宝川一脸无奈，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看向不久前刚刚兴之所至做出决定的陛下，心中却生出一丝丝欣慰来。

陛下自小过于自持克制，那时他们身在关外，领土就那么几座城，先帝就把这个太子看得太重了，从小便亲自带着教着，小殿下从未体会过孩童的自由，自然不懂得任性是什么。

但宝川记得清楚，自打陛下遇见了花小侯爷，‘任性’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鲜活生动也多了起来，虽然偶尔让他措手不及，但老太监眼中，只要君王是欢欣的，一切都值得。

在心底默默掬一把百感交集的泪，宝川默默跟了上去，看着陛下与花小侯爷并肩走在街上。

风也轻轻，云也轻轻，而谢寻侧着头，对着旁边的人毫无收敛地笑着，自己毫无所觉。

因到了黄昏，谢寻便自然而然邀请花星移一同用饭，在维州逗留这段时间，两人还未这般，以这种各自无事的状态，专门只是为了吃顿饭。

花星移和谢寻口味都算不得清淡，但一碟碟精致的小菜与点心，就着清淡的甜酒，也是另外一种滋味。

花星移心情愉悦，心中便对谢寻的身份失了几分芥蒂，时不时敬起酒来，还非要“满上”，而这两个字像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吟唱，谢寻下意识伸出酒杯，任由对面的人将小瓷杯斟得满了，还头头是道对他道：“谢兄你知道吗？‘茶半酒满’，像你那般慢条斯理地小口饮酒，多不过瘾啊。”

谢寻疑惑：“过瘾？”

花星移唇色染上粉红，被酒水浸得微润，颊腮也染上一层薄红，整个人显得很缥缈，他回答道：“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尽兴’的意思。”

“我们的话？”

花星移歪头，发带落在前襟，微微碰着手边的酒杯壁，“对啊，在我老家，‘过瘾’就是痛快，高兴，尽兴的意思。”

谢寻想，‘老家’也许说的是‘姥姥家’，他问道：“那花兄今天很过瘾了？”

花星移点点头，一顿一顿的，他嘴角挂着笑，憨然却勾人，而谢寻放下酒杯，刨根问底：“为什么而过瘾？”

他对这个新鲜语汇接受良好，如果花星移此时清醒，他将意识到，这位谢兄一直都是如此通透颖慧，对新的东西，一向接受良好。

只见花星移笑了，不再是唇角一勾，双眼一眯地那种懒散舒服的笑，而是咧开嘴，眼睛却不知望向何处，眼角却晶莹地挂着点点泪痕的笑，他说：“不用死了，全都不用死了。”

这一刻，这个角落的悲伤突然弥散开来，夜风挡不住，周围吟风赏月的闲情也挡不住，这是来自花星移灵魂深处亘古的与死亡相关的悲伤，一直被他压制着的荒凉，它散落开来，眼泪便顺着眼角，如缀成丝绦的线，缠缠绵绵，可花星移在笑着。

谢寻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受伤昏沉中的那个无厘头的梦，梦里死了很多人，包括眼前年轻的小公子。

谢寻起身，走到花星移身旁，将他的发带拢到他的身后，想着，不久之后，发带就要变成发冠，谢寻期待见到小侯爷带着玉冠的模样，定然是俊美翩翩的。

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像抚摸猫儿一样，安抚他，花星移将头靠在谢寻腰间，似乎找到了一个更为恰当的出口，他往里蹭了蹭，咬着下唇，闭上眼，任眼泪痛快流出。

花星移不幸运吗？穿书之后真正有了家。但他又太害怕失去这些，可他能做的事情又太少。一个人的力量其实很渺小，不因他提前看过剧本而改变。

谢寻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顶，看着花小侯爷的手攥乱他的衣襟，也并介意，为能被小侯爷靠着这么片刻而感到庆幸。

一刻钟后，花星移抬起头，眼皮微微肿起，脸颊通红，也不知是醉的，还是闷的。

“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