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曾有的已经没有,只有记忆在那里画出幻影。
走到面前,才看见地基上留下一道深沟,力量之大,几乎把石砖都带得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深坑。别说琼楼玉宇,就是长城万里,也挨不得这一下。
所以此地片瓦不存,只有前日的雨水,积在坑里。
她向四周看看,竟然看见北边还立着一道柱子,柱身残破,下面倒还看得出是个莲座。
桓表。
她走上前,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上面有些风蚀的流云纹。
诗书礼乐,修行法门。
在那里背,背……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不我以,其后也悔……
汜…………
“你对这个字很感兴趣?”
嗯?
“我看你一直看着这个字。你是汜水人吗?我记得你……”
我……?
突然有一声喊,她受惊一般看过去,及那人跑近了,和霓衣说话,她才认出是镜儿——大概放哨期间听见响动,赶过来看她们怎么了。
镜儿表情镇定、但眼睛出卖了内心的紧张,远远地看着她,人却被霓衣挡住。霓衣说着什么安抚的话,最终打发镜儿去了。她望着镜儿离去,愣愣地看着霓衣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等到霓衣走近了,才发现霓衣脸上的忧虑。
担心我。
担心我什么?
有人担心我,有人……
好像听见霓衣在问自己怎么样,又似乎没有听到,明明是唯一的说话声却消散于背景。她往北边看了一眼,看见那边残存的屋檐,忽然眼睛一亮,对霓衣说了一句“那边是我住的地方”,就迈步走去。
是住的地方。
我要回去。
穿过一样扭曲破败的另一扇铁门,里面的石头栅栏损毁更加严重,好像外面曾有的一切攻击都加诸于此,石头栅栏牺牲自己,保全了三层小楼的幸存。她走向大门,两手一推哐啷一声,木门碎裂,掉在地上,像是时光留下的最后的尘封,百年来只等这一推。在大堂里,她左右一看,黑暗中其实连月光的照明都有限,她却轻易找到该向左去的方向,和左边走廊中间的楼梯。这楼梯足三人并肩而行,却不显得过于宽敞粗大,反而可以从落满灰尘却保存完好的扶手的雕镂上看出简洁与雅致来。整个室内空间也是如此,谈不上大,但绝不逼仄。向外的宽敞走廊开在东西两侧,一间间房舍一概门朝东,西侧除了悬崖绝壁,就是一片大树,想必下午也绝不西晒。
到得二楼,唐棣看也不看就往北走,到第六间,推开门去,小巧雅致的房间一如所料,窗棂破损,桌椅歪斜,但都还在。她走到床架前,像个孩子一样,对霓衣指一指,“这是我的床。”又介绍房间里其他陈设,样样都在,只是积满灰尘。她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一直介绍到了条几和上面已经不存在的花瓶,眼看已经走到门口,下一句就该说出去怎么样了,
“外面,走不了多远,就是她的——”
她的。
她的。
她!
她!!!
唐棣猛然冲出门去,扑到隔壁的门上,奋力推开门,推开遮挡在回忆之路上的扭曲铁门,推开阻碍自己解密的石头栅栏,推开一切障碍——找到她!找到最重要的她!!
哐啷!铁门掉下悬崖的声音非常响,在寂静的夜里惊飞远处的群鸟,却没有吓走不远处枝头上定定地看着她的猫头鹰。眼前,是被极大的冲击彻底毁坏的房间,只有门口的区域还存在,其他的地方连同楼下的小花园都不见了,绝壁的线条在这里从直线成为曲线,房间与悬崖融为一体,恍若被巨兽啃了一口囫囵吞下。
什么都没有了。
唐棣的眼睛里只剩下极度震惊,霎时脱力,跌倒在门槛上。霓衣快步上来扶着她,问她,她不知道,她没听见,她的心智只来及整理自己发现的事实。霓衣害怕,急切地追问,她这才无意识地说出自己刚刚整理出来的念头:
“师姐——师姐——”
师姐。
明子。
“她”,是师姐,师姐姓曹,叫曹明子。
师姐是在长洲镇帮助她的那个女人。是师姐下山一面寻找宝物,一面例行逛逛市镇扶危济困,然后就在镇上发现了她。她卖身葬母,还被众债主围住,仿佛她是一头待宰的猪而他们等着分猪肉,哪怕他们根本拿不出来欠债的根据,口说无凭,但没人替她主张,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人而已。她所有的除了自己的肉身,就是从“歪书”里学来的本事,并不三脚猫,但也不好用,发挥不稳定,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还会不可控地爆发。
就在她差一点要爆发弄出人命来的时候,是师姐出现了。师姐后来说,已经观察唐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