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斗很焦灼,那些鸟儿也像发了疯似的,就像——就像彤炜一样,一惊一乍小题大做,想把整个逍遥谷化为焦土,搞得老鼠猴子们无路可去,就是得到,得到的也是废土。”
阿紫一边说,一边打量她们的表情。唐棣不在乎被阿紫打量,只在乎霓衣。她望着霓衣,也任由自己这副样子被阿紫看去,眼里只有霓衣的眉头和上面深深的川字。
“我想要派人去劝和,结果鸟族根本没人理我。找彤炜,没回话。问暮霜和泮林,说不在。那俩不在我是信的,但是说彤炜不在家,我不信,他就是不听,说不定气疯了。但这样不行,这么斗只会两败俱伤,然后大家一起死。尤其是,你想想你们在巴蛇之地见到的事,如果逍遥谷全是血污全是怨气,那会生什么?所以,我觉得,为今之计,我们只能——”
阿紫把声音拖得老长,唐棣不解,看看阿紫,只看见玩味的眼神盯着霓衣。她也看过去,在短短的片刻间,竟然看见霓衣先是满脸疑惑,继而瞬间变成了惊讶,而惊讶如同闪电般来去匆匆,留在脸上和眼里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表情,好像不等阿紫说出来,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盘算和那后面的种种的只有自己需要做的复杂考量。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联合鸟族,一道打败猿鼠的联军,但是鸟儿们要听话,彤炜不管用,就得去找钓星。她既是鸟族最大的危险来源,也是最受尊重的头领,而且——”
“可我们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受伤了。”霓衣突然打断阿紫,声音里起初的短促是强硬坚决,可惜被后面逃也似的结巴出卖了内心的理亏畏葸。而阿紫闻言,竟然咧嘴一笑,笑得就像一只诡计得逞、不曾化形的狐狸。
这露台上仿佛只有一个唐棣什么都不知道,先看看那可谓不怀好意的笑,心里打鼓;又看看霓衣,低垂的脸上是灰白的懊丧,仿佛自悔失言,恨自己愚蠢地落入套:再看阿紫,老狐狸已经收回视线,“无妨,我知道,我派今日接你们的大青狸再送你们去,包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你们就跑一趟,可好?”
霓衣不答,唐棣不知道该不该答。
“她受伤了,我知道,养伤的地方,我也知道,我还有药,你去送一趟,再说服她,好不好?霓衣,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怎么样?”
说罢,阿紫只是望着霓衣。唐棣也一样。她虽然感受到阿紫瞟了自己一眼,但太短暂了没法看回去作为交流,何况阿紫这话分明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的意思——那她也不需要有意见,等霓衣决定就是了,她大可以只是伴随霓衣上路,就像之前想的那样,只是报恩。
良久,霓衣抬起头,说好,随时都可以出发。然后偏过头去,谁也没看。唐棣觉得自己在霓衣脸上看到了某种介于无奈和反感之间的神色,好像是盯着一件自己曾经喜爱、后来多少有些厌弃的东西,太久不看,现在又看,结果是又喜欢,又不喜欢,又反感,又狠不下心来不看。
“那好,休息两日吧。小妖们都很想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它们。后日我安排你们出发。”
夜里,她和众小妖寒暄罢,回到屋里,开门就看见阿紫在露台上等着她。点点狐火中,阿紫的笑意竟然不如白日那般神秘,显得平静安详。
她和阿紫打个招呼,阿紫笑道:“白天我看你似乎是累了,就不曾问,我呢也忙着折腾别的,现在有空了,也看见你还在和小妖们说话,就想着过来叨扰。”
“这是什么话,这是您的领地,何来叨扰。”两人相伴坐下,一道对着幽幽蓝光笼罩着的山谷。
“我其实好奇,那怪物的嘴里,到底是什么样子。”阿紫道,“而且,你到底是怎么打碎它的?”又说此刻霓衣也不在,大可直说,横竖她听不见,不会再次觉得恶心。
她看看阿紫,没看出狐狸眼睛里的审视,因为那审视藏在谨慎后面、谨慎藏在平静后面,要到多年之后再回忆,她才会反应过来,阿紫虽然精于算计,但在最关键的时刻,也一样只能遵从天道既有的顺序,对事情的发展去推波助澜而已,比如这次短暂的谈话。而阿紫之精明,不在于她知道这样做是推波助澜,而是在于她选择了推波助澜。
个体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应该知道天地之广大无限,然后倍加理解自己的渺小有限,从而做出对的选择。如果只是因为力量强大而狂妄起来,那不是真的强大。
那时她对阿紫的深层考量全然不察,觉得这话说了也没什么,遂一一道来,只略去自己的内心活动不谈——甚至都不想去想,好像一想就会重现似的。说完,阿紫收回视线望着眼前虚空,似乎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而唐棣说完,反而心生好奇,“阿紫大人。”
“嗯?”美丽的脑袋并未拨冗转来,只是微微偏了偏。
“您白日里说,‘霓衣,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珠翠满头的阿紫转过来了:“霓衣没有告诉过你吗?”
唐棣看着美丽了千年的脸上的表情,实在吃不准真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