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便是。不曾请教前辈大名。”
那人笑笑,“名字不过给人叫的,日久天长,终究要忘记,就像苍生所谓的‘来历’,日子久了谁在乎?我不过是个懂得些稀世阵法的人,勉强使之不失传罢了。暮霜前天与我说,你有和她一样的需求,萍水相逢,我们何妨不知姓名,只处理你想解决的问题呢?”
对方说话的时候,她固然礼貌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也趁机打量着对方的气质,此时着一番话虽然说不上滴水不漏,但到底是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她也就点点头以示无意见的认可,顺着对方的修长如爪的手,走向地上的阵法。
“多谢大人。我只需要走进去,然后?”
“走进阵法中,站在中间,以手触剑,闭上双眼即可。你还可以握着剑柄,尝试把它拔出来。”
她敏锐地从眼角看见暮霜在听到“拔出来”的时候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一闪而逝。
“好,我试试。”
一边走一边看阵法,自己也清楚,至多只能判断阵法是否有害,其原理是断然看不出的。但是乍一看她就看得出,这阵法很奇怪。从材料与画法看,一切法力的源头就是那把剑本身,其余别无他物,线条只是为了集中剑的力量——如此看来绝非有害的阵法,至少从目前能看到的部分来说。但是,这画法很怪异,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但就是不同于大部分常见的阵法,有点儿像——
像自己试图用来保护师姐不要堕魔的那个阵法?
不——记忆忽至,电闪雷鸣的泰山之巅忽然重现眼前——这像是自己试图用来复活师姐的那个阵法,是一种倒流之阵。
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只有两分心力在嘲笑自己还没摸剑呢就想起来了,剩下的全在对抗不适。
视线模糊中似乎看见,或者仅仅是感觉到,暮霜准备上来扶她,为那白衣人阻止,“唐姑娘?”
“没——没事。”唐棣稳住自己,“没事。”然后走向阵中。
不是任何其他把她从晕眩中唤醒,甚至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这个白衣人给自己的感觉。
如果暮霜就是当日的猫头鹰,那么这个白衣人的压迫力比暮霜强十倍。
“那好,请吧。”
站在剑前,距离近了才看得仔细。一把应是锻于上古的剑,造型简洁质朴,雕饰繁复奇特,尤其是青铜剑柄上的花纹,道道横平竖直,组合起来,不是饕餮,不是夔龙,看不出来是什么——照她觉得倒是很像树木枝桠——整体予人端庄之感。
端庄,整齐,秩序,高雅,那些细微的曼妙的凹槽里应当流淌着的是金光。
她望着那些花纹,眼里出现并不存在的绚丽金光,伸出右手的姿势就如同朝圣。抓握的力量一开始还算轻柔,似乎有所畏惧,畏惧这强大的东西不该为自己所掌握——不,不是似乎,她几乎能肯定,这把剑不属于自己,属于某个更强大的存在,自己这样做是僭越的——继而,不等自卑蔓延,强大的吸引力从指尖向肩膀向灵台向她的灵魂深处冲击去,她感觉自己的右臂与剑融为一体,出现在意识里的金光与骨髓里的光芒融为一体,她闭上了眼。
眼前看见一片树林,不茂密,也谈不上稀疏,远处依稀能看到清泉,天边挂着巨大的月亮,仿佛触手可及。清风细抚,树枝摇曳,她觉得自己也是树林的一部分,生长于此,能感受到土壤中养分的多寡,以及与其他树木长于一处的快乐——似乎可以就此长生不死,不思不想,宇宙洪荒。
正想沉醉这种介于意识有无之间的朦胧,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松柏般苍翠的青衣长袍随风飘舞。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感觉到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拂过,接着扎根某处随风飘摆的感觉就没有了,意识清晰了,肢体存在了,有了脚掌接触土地的触觉,那和根系埋藏在土地的触觉是如此不同,那——
唐棣?
有人呼喊她。
你来。
是个女性的声音。
快过来。到我这儿来。正好这次你跟着她,不然还没有这么好的东西等着你。
另一个女性。
她于是走动起来,一时走在树林周围,一时来到宫殿门前,要不是悬挂空中的月亮依旧巨大,简直怀疑走到了别的地方。仰头看去,四壁半个字也无,只有皎洁的月光照在一样白璧无瑕、清雅简洁的墙壁上。进来啊,里面唤她,她走进去,道路简单她却懵懂,想跟随声音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以为要走丢之际,越过一扇小门,空旷的花园出现了。隔着香气袭人的桂树,她看见那边高大的青衣人正与一个白衣女子并肩而立,望着水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哪怕只看背影,也惊异于白衣女子的美丽。
哪怕只是并肩,也无法否认两人最是般配。
她久久凝视着二人的样子,一动不动,好像那是她最初见过的美好风景,因为太美好太喜欢,几乎成为一种固有的模式,认为天下都应如此,认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