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根本不顾上,对东岳行个礼,连客套都没有,自称“罪臣”然后就开始诉说刚才所闻,认为师姐之下落应当与自己无关,毕竟——
“唐棣。”东岳的声音很冷,比从前还要冷几分。“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罪臣’,当日也是心甘情愿从这里走出去的,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帝君?”
“你现在甚至不是个散仙了,你已经是半个魔物了,哪里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围有众官,可是个个都没有脸,头颅躲在黑暗中,就像东岳肩膀以上都在黑暗里一样,只露出身躯。她知道他们没有笑,谁都没有笑,他们都在嫌弃她,身体虽然没有动,却像是已经远离了她,不断远离,不断后退,整个大殿的面积不断扩张,变成巨大的洞穴,变成空旷的山谷,只把她一个人晾在中间,晾在扭曲的道德洼地里。
远远地她似乎还听见一两声师姐的哭喊,他们难道带她去受苦了?!
“你已经是半个魔物了”,“竟然还和魔界的群妖搅合在一起”,所以她就活该,我就活该?
好像远远地听见师姐在喊她的名字。有时候人喊另一个人是为了止疼,比如喊妈妈,有时候则是宣泄不满——她以为师姐是后者,听着听着不是了,师姐是在诅咒她。
她是噩兆,她是怪物,她是一切错误的根源,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遇见她,她甚至就不应该托生到唐家去,也许那样唐家少个小女儿也就不会家破人亡,凌霞阁也不会被攻打,师姐不会死,师傅不会死,后来种种——
“唐棣!!!!”
师姐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在东岳不知何时消失、由众官组成的圆形场地上回响,一遍一遍不停地狠狠敲打她的头颅她的心。
她是噩兆,她是怪物,她是一切错误的根源。
你是噩兆,你是怪物,你是这一切错误的根源。
没有你,什么都不会有。有了你,一切好的就都成了坏的,向恶劣去发生,向崩坏去演化,向——向天劫去。
大踏步地向天劫去。
也许天劫是本来可以没有的,有了你,就有了。
越是这样不可自已地想,她身躯越是膨胀,反应过来是,自己已经在快速地长高,周围的众官迅速地渺小,他们变成草而她变成参天大树,她伸出手看见自己的十指上长出尖锐的刺,刺尖带着血,正一滴一滴掉下去,落在地上就冒出阵阵烟雾,就像是钓星的血。
钓星?
她环视周围,感觉周围的幢幢黑影里似乎有钓星,还有朱厌,有屹巍,还有危落,有暮霜,甚至还有巴蛇,什么都有,全都是原形样子,自己却比他们都高大,比他们都要可怕——背后生双翅,飞羽处是锋利的钩爪,脸颊生长须,每一根都如铁鞭一般;也许还有六只胡乱排列的眼睛和一张开就吐出烈焰岩浆与恐怖声响的嘴:她到底要成为什么怪物?
众人发出惊慌的呼喊,她向下看去,穿越自己的指缝似乎能看见东岳,还有碧霞,他们站在一起,脸上是过去从未见过的惊恐。
我……
“妖魔!果然是妖魔!”有人说。
“狼心狗肺!”
“妖魔!祸害人间!”
嗡嗡声再度响起,周围所有人都在议论,她试图理解他们说的话语,却只能抓住只言片语,没有一句好话,没有人试图理解,就像当年在长洲镇,所有人围住她,指指点点,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
现在连师姐也没有了。
师姐也在遥远的地方怪罪着她。
再一次,极度酸涩的委屈高高泛起冲破了喉头,她干呕起来,吓的周围众人向后退了一步。随着酸腐的气味离开食道,刺激性的气味接踵而至,她看着他们的脸,忽然感觉喉头如火烧。
刚才应该把岩浆吐出来的,刚才应该把火焰吐出来的。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来到这世上?那是谁让我来的?是谁让我经历这一切的?难道我做着一切有一丝一毫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救人?不是出于正当的目的,难道我有一丝一毫想伤害他人?!
难道我不是每一次为了不伤害他人都选择了伤害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吗?!
现在好了,现在只是因为我是什么,你们就要如何对我!!我倒要看看,假如我是大罗金仙,将三界往何方的权柄握在手中,你们又要对我如何!!
她的视线不是视线,是戾气的喷涌,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现在好了,齐全了,都在这里,连长洲镇的旧债主和凌霞阁袁葛蔓还有灵剑宗那群早该死了的杂碎都不少——最终汇集在她生满尖刺的手上,成为由不断流动的气息组成的黑中发红的剑,成为意志所化的武器,将无往不利。
什么三界!什么众生!什么天道!什么善恶!从今日起必须屈从于我的实力,我的力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在她即将要挥动长剑劈向剩下的众人,将所有人从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