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

“我没事。”闫忌缓缓站了起来，一只手摁着眉心，不动声色地慢慢呼气。

“那么，”那个人说道，“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闫忌仰起头，念咒似的话就争先恐后跌进耳畔。青年敛住了眉宇间的戾气，仔细聆听着每一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语句。

“今天的课程来自于你自身，我们要了解的是半面人和正常人类的联系与不同——半面人是一种自正常人类以外衍生出来的物种，但并不是主动变异，而是后天被迫成为了那个样子。十年前，因为人类对自然生态的不断迫害，大自然终于予以他们反击，不干净的水、无效的绿植、化石燃料的过度燃烧、空气中混杂的过量有害气体和烟尘……都促进了半面人的形成。由于科学家的疏忽，极端的恶劣环境在无声无息中培育出了一批天生身体有恙的胎儿。他们不到一岁，正是体弱多病的年纪，刚一接触外面的世界，就被污染物灼烧得体无完肤。他们的身体器官逐渐被腐蚀，肢体或将瘫痪，只能借助机械，保持身体内部循环的正常进行。在多方因素的促进下，彻底打造一批后天的、一半人类、一半机械的，半面。”

“起初，半面人由于悲惨的遭遇受人怜爱。可是当这批婴儿长大后，人们却发觉他们体内的机械部分把他们打造出了超乎人类的一面——譬如，一颗机械心脏总是忙不迭地跳着，它不会令人感到心悸、心塞，彻底杜绝了心脏病的发作；一只机械手臂固然沉重，可用它击打脑颅足以致命。潜移默化之中，他们被当作危险物种集中起来，居住在你现在所在的地方。”

闫忌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胸腔里，一颗机械心脏正徐徐跳动着。

“半面人分为外显与内隐两类。那时，仿生技术并不流行，被接入人体的金属只保持着原来的形状，旁人可以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这类人如今有很多已经更换了接入的金属，它们看上去更加逼近于人类的正常肢体，这让人类感到惶恐；另一类就是像你一样的内隐人，机械部分在体内，心脏、肺、肾脏……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看上去他们的攻击性要比外显人弱一些，但照旧对人类存在威胁。”

“但是那又怎样呢？埃·维博士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如果他真的害怕，就不会对你们如此关照，更不会为你们安排宽阔的住所，指派我这样的老师给你们上课。虽然我是个仿生人，但我拥有比人类更加全面与权威的知识。”

闫忌只是垂下眼睑，拒绝了与那人对视的邀请，想来是对他带有主观色彩的发言并不感兴趣。仿生人的脸上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仿生人终究低半面人一等，他无权对眼前的青年发作——哪怕这是他名义上的学生。仿生人只好用恹恹的语调中表达他的心中不悦。闫忌并不理睬，另辟话题道：“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了吗？我什么时候能拥有一份属于我的工作？”

“不急。我会作为你结业的见证人，但在此之前，你得参加一门测试。”

“笔试我在半个月前就完成了，你现在的授课内容只是自愿参加——那么还有什么测试？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说过？”

“全部半面人的数量不小，并且年龄接近，有些人类更是因为在他们尔虞我诈的社会圈子里混不下去了，故意往体内植入金属，成为名正言顺的半面，目的只是为了换个社会生存。要想为机械圈子效力，需要有更加完善的选拔机制。笔试，只是个再平庸不过入门测验罢了。”

闫忌木着脸，“所以，全部半面都要接受这样的考核？”

“是的，”仿生人微笑着解释说，“这对于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来说不会很难的，而且它并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只会历练你的心智，让你变得更加勇敢坚强……”

“我得考虑，”闫忌捏了捏鼻骨，倦怠的神色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散出来一些，“我之前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需要跟别人确认一下，保证我的生命不受到威胁。”

“你太谨慎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那个人意味不明地顿了顿，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闫忌注视着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总感觉爆炸的余热和噪音还在耳边翻腾着。他余光瞥了眼只露出一个角的无线耳机，目中划过隐晦的神情，稍纵即逝。他起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摁下一串号码。

“喂？”接电话的人拖着懒懒的尾音，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闫哥有何见教？”

此人正是周渎——半面人行列中说一不二的纨绔。他家里的资产数目庞大，只可惜命运弄人，他与闫忌一样，亲生父母死在了那场声势浩大的爆炸中。因为无人庇护，父母生前创业得罪的那些人借机报复，周渎被撺掇得受尽冷眼，在百般无奈之下，他被纳入到半面人的行列，分配了专门居住的场所。

“你的课上完了吗？”

对方“嗯”了一声，“特意起了个大早。不过你怎么开始关注我的日常起居了？”

闫忌环顾四周，轻轻说道：“今天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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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作一天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