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族。在尹蓟的生命里是遥远的,比天边的星星还要遥远,比远处的银河还要渺茫。
今日,她又偷偷溜出尹家去看河灯。她是尹家的庶女,七岁的时候去往尹家,自然不如尹家的嫡女尹明珠那么金尊玉贵。不过,尹明珠被限制着不能出门,她却可以在这个时候自由地溜出去玩耍,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松快了不少。
朝仙城最初只是一两个人建立的,他们跋山涉水的来到这里求道,却被告知自己根本没有修行的天赋,也许是悲哀,也许是羡慕,他们在此处定居,繁衍生息。多少年过去,逐渐建立起了这样的一座城池。其实,尹蓟大抵能明白他们的想法。看看,也是好的。哪怕不能拥有,看看也是好的。
她买不起河灯,看着别人的愿望,就像是自己的愿望,心都温暖一些。他们看着修真者御剑飞行,意气风发,欣羡憧憬之外,一定也能品出一些其他的滋味吧。她蹲下身,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河灯里燃烧跳跃着的小小火光,只觉得自己也温暖起来了。
想了想,她从自己怀里抽出一个卷轴,这个卷轴看起来已经很久了,是用羊皮制作的,掂起来沉沉的。它卷在一起,用很漂亮很漂亮的穗子系着。她是从那个废弃小阁楼的暗格里找到它的,它就躺在那个暗格里,看上去像一个礼物。她的礼物。她想,她说不定可以把它卖一点钱。但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她其实偷过尹家的东西,倒也说不上贵重不贵重。不贵重的,也许是一个馒头;贵重的,也许是一粒珍珠。
她蹲在湖边,轻轻解开那个卷轴。这么繁复美丽的包装,里面会绘制什么呢,也许是一副很名贵的花,也许是什么书法作品?
她打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图画。图画的右下方印着一个人的署名。她怔了一秒,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眼神突然空茫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正常。
真是庄严而美丽的一副画啊。
她站起身,抱起这幅画,突然奔跑起来。她跑过长长的桥,跑过河畔荧荧的花灯,跑过蜿蜒的青石街,终于来到尹府。她有些气喘吁吁的,突然意识到周身的环境实在非常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往日,这样深沉的夜,总是有蝉鸣聒噪,如今却是万籁俱寂。
她慢慢走近铁铜的大门,大门上微微凸起的浮雕在黑暗中浮现出的轮廓一点儿也不明显,贴上去的时候是那么冰冷。
她抖了一下,安慰自己并没有什么事,她并不害怕黑暗不是吗,她顺着浮雕一路摸上大门的铜环,冰凉的铁让她错觉自己仿佛摸到一柄锋利的刀,她踌躇着,轻轻地扣了两声铜环。
“……我,我回来了。”
门应声而开。一个枯瘦的老头站在那里,提着一盏灯,穿着齐整而干净的青色褂子,一双黑裤子,裤边微微挽起。他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脸上有着大半的青黑色胎记,看起来森严可怖。
他是尹家的仆役,负责倒夜香的仆役。他直直地盯着尹蓟,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破出,他的眼神本是迟暮,如今却少有的鲜明了起来,鲜明的像是有什么磷火在他的眼眶里闪烁。他突然顿了一下,从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吐气声,向前迈出一步……
他说,“快逃啊。”
尹蓟于是看见满地鲜红的血以及燃烧的大火。她一失力,跌倒在地,双手无力的撑在地面上,铁锈的味道却是经久不散。她想惊叫,却发不出声,只能任由软弱的眼泪沾湿她的脸颊。
然后,她看见了他。
他穿着形容繁复的玄色袍子,袍子上零零散散缀着许多玉片与珍珠,袍子的色泽像是将整个夜空的颜色都尽敛,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头上的角,简直是一种魔魅的存在啊,该用怎样的言语去形容它呢。
它几乎在夜色下泛着微微的光泽,一种墨玉一样的光泽。它的表面是那么光滑,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犀牛角,这活生生的恶魔的角,盘旋着的角,散发着玉器一样温润的光泽。
他用一种戏谑的语气接近了她,为她拂去她眼角的眼泪,“你好呀,小蓟。我是魔域三尊之一,不日城的城主。我的名字是,那落迦。你也可以叫我,赤地失调。我知道有点拗口,总之,注意哦,不要把我的地字念成轻声,这个字是四声。”
那落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卷舌音,又因为微微拉长的缘故,听起来颇有些甜蜜又沙哑。
他低下头,凝望着血泊中的女孩,露出一个安慰的恶意的笑容。像是猎人凝望猎物,又像魔鬼凝望祭品。
*
魔族作乱,而非魔修作乱。一字之差,却是天上地下。
魔修,指的是以浊气入道。相传天地一片混沌之际,曾有上古之神持法器劈开混沌,混沌逸散,化为清浊二气,清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清者为灵气,浊者为魔气。浊气,魔气,听起来不太好听,用起来也有较多的隐患。
魔气比较粗粝,在修为的提升上有奇效,对天赋的要求不会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