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其实也不用非得回来一趟不可。”应淮序笑道，“从归墟前往异界虽说有不可知，但到底只是小概率事件，未必就会被我们碰上。”

“我不愿让师叔随我冒险。”

“天道莫非就比归墟好说话了吗？”

“若我飞升不成，至少师叔能活下来。”

簿疑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可惜这样苦心孤诣的筹谋只换来对方一阵赖皮的打趣。

“那你可一定要飞升成功。”应淮序毫不留情地给簿疑施加压力，“否则我俩就得去地府做一对鬼鸳鸯啦！”

“师叔果然打定主意与我同生共死？”

“当然。”

“可师叔昨夜不是这么说的。”簿疑垂眸，有些失落地看他一眼，“师叔昨晚让我滚。”

应淮序有点脸红。

他昨晚说的可不止这轻飘飘的一个“滚”字，就差问候簿疑他上下十八代祖宗了。

“那是因为你太不听话。”

光天化日之下说起这个话题，就算没有人能听见，应淮序还是觉得耳朵尖都有些发烫。

簿疑从善如流：“好，今晚我努力听话些。”

“闭嘴吧你。”

他们说笑着来到虞渊。

龙冢的烈火已经熄灭，怨魂安息后，一场大雪将它们的尸骨全部掩埋，垒成一座高高的雪山。

应淮序和簿疑爬到雪山之巅，银河的水汽在他们的身边浮动，星沙的光辉在太阳的掩盖下不甚抢眼，但依然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簿疑眉心十字逐渐浮现。

剑气凌厉得把他自己设下的屏障也冲破，外界的灵气开始疯狂向他涌过来，经脉急速扩张着，仿佛无边无际。

云层开始变得浓厚。天边细小的闪电和雷声滚滚而来，乌云浓黑如墨，凝重得像是马上就要塌下来。

当第一道九霄紫雷劈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抬头看向远处的天边。他们试图靠近雷电的所在，却被远远拦在虞渊之外，只能看着霹雳一道道落下，品鉴着天劫的余威，却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少数几个人心中有了猜测。

九九八十一道九霄紫雷，足足劈了一天一夜。应淮序心态很好地待在防护阵中，毫不担心簿疑是否会落败。他甚至都没有朝雷劫多看两眼。

直到最后一道雷劫落下，识海中清规似乎被这余韵牵动，从他的眉心浮出一道淡蓝的剑身。

应淮序睁眼，便见清规飞出识海，接下了那如柱子般粗的紫色霹雳。

淡蓝的剑身被劈成千万片细碎的光点，振翅飞扬朝四处散去，它们越飞越远，很快就消失在化开的云雾中。

“是翩翩。”应淮序朝已经雷劫后脱胎换骨的人微笑，“它们有话要说。”

无数灵蝶带走的只有一句话，一句告别的话。

这句话本该由他亲口告诉这世间所有人，但他不愿意再激起簿疑心中的恐惧，所以将这句话深埋心中。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除了清规。

簿疑没有问，他伸出手。

应淮序握住那只手，无数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传输到他的身体里。他一下子变得极为轻盈，像是能飞起来。

他真的飞起来了，和簿疑一起，像一粒星沙一样在银河的水雾中飘浮。

他们渐渐飘得越来越高。在无数云层之上，有一扇门正等着他们打开。

应淮序低头朝脚下回望去最后一眼。

他恋恋不舍地想要收回视线，却在某一刻睁圆了双眼。

“明河！你看！”

一盏孔明灯正朝他们飞来。烛火在灯罩之下熊熊燃烧，强盛的光芒下拴着一枚艳红如血的硕大鳞片。

在它身后，无数盏灯从六界各地腾空而起，汇聚成一片浩渺的灯海。灯下龙鳞光华流转，美丽得仿若不曾受这三百年流离失所。

清规为他们带去告别的话语，于是他们也回馈了礼物。

他们把曾经从簿疑身上夺走的鳞片还给了他。

烛火熄灭，明灯坠落，龙鳞却依旧向上腾飞，直至融入主人的身体里。簿疑长啸一声，变成一条硕大的长龙，他身上是崭新的鳞片，头上有崭新的龙角。

红龙将应淮序小心地顶在头上，快速地朝云层之上飞去。

风将应淮序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他轻轻地抚摸着面前两丛有着漂亮纹路的龙角，心中一片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

他向世界送去告别的口信，世界亦回他以欢送的礼物。

似乎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误入这个圈套，在这个圈套中辗转流离数百年，最后才知这百年苦楚不过是一场大梦。

可终究值得。

“我不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