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1)
侧身给他让行。
两人擦肩而过,邹仕奇从男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过去的老人喜欢把它放在衣橱里,用来防虫防蛀,但如今这一代已经少有人用。男人看着顶多三十来岁,想来定是和老人同住着。
邹仕奇找了个角落坐下,摆出一副闭眼休憩的势态,以免有人打扰。但不过清静片刻,耳边就传来喋喋不休的絮语。起初,他以为是黑衣人在诵经,但细听之下又不像。接着那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变了调。邹仕奇睁开眼睛,只见黑衣人双肩不停地颤动,口中重复着几个含混的音节,貌似很是痛楚。
他忙走到男人身边,拍了下对方的肩,问:“你怎么了?”
黑衣人抬起头,瞬间恢复如常。
见是一场误会,邹仕奇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打扰。”
黑衣人说道:“我是病了。”
邹仕奇迟疑了一下:“那……需要去医院吗?”
“你也病了。”黑衣人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生病了。”
这时,邹仕奇一下反应过来,想必男人就是教堂里的牧师,正变着花样向他传教呢。邹仕奇根本没有心情听这些,于是礼貌地笑了笑,就准备离开。
突然,黑衣人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这儿病了。”
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邹仕奇停下了脚步,问道:“什么病?去医院看了吗?”
黑衣人道:“我妈这儿也有病。”
邹仕奇半天玩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跟你一样,这里出了毛病。”
见黑衣人有些怀疑,邹仕奇便介绍起自己的病情来:开始只是做恶梦,慢慢的脑袋就坏了,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黑衣人问他,都梦到了什么。
邹仕奇说,总是梦到同一个人,有时还会梦到鹰蛇缠斗。但当他问黑衣人是什么时候得病的,对方却没有回答,而是涛涛不绝地聊起了往事。
说有一天,父亲发现祖传的佛珠不见了,翻箱倒柜地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家里总共三口人,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什么。父亲想,东西放在家里总不会弄丢,或许是藏在什么地方给忘了。于是,也没当回事。
过了几个月,母亲的闺蜜来到家中吃饭。父亲发现她手上戴着的珠串很是眼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许久,基本确定就是自家丢失的那串佛珠。
待客人走后,他问妻子,闺蜜戴着的珠串是从哪儿买的?妻子得意地说道,那是自己赠于对方的礼物。父亲听后大惊失色,斥责她怎么能将祖传之物随便送人。
但母亲一口咬定,那是自己去庙里烧香时花一百块钱请来的佛珠。父亲说道,这怎么可能?!光上头的翡翠吊坠就值好几千。
其实几千块的东西也算不得什么宝贝,主要还是上一辈留下的念想。父亲虽然气恼,但东西既然送出去了也没再讨要回来的道理,于是嘴上埋怨了几句,就作罢了。
可母亲却不依不挠,硬说是从庙里买的。这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了。那佛珠的款式并不常见,上头的吊坠更是独一无二。但母亲叫嚣着,非说自己是被污陷了。父亲气得直发抖。而男人则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他劝母亲别再闹了,可越劝母亲就越疯癫,哭喊着竟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这件事对男人的冲动实在太大了。当时是夏天,母亲脱下连衣裙,里头连内衣都没穿。当着丈夫和儿子的面,她赤身裸体着,满地打滚、撒泼。父亲吓得赶紧捡起裙子要往她身上盖,可母亲死活不从,一边甩着□□,一边尖声厉叫,非要让丈夫认错求饶。
从那一刻起,男人就知道母亲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之后,每次跟母亲产生争执,他就告诉自己:你也跟她一样,得病了。
邹仕奇问道:“去医院查过吗?是什么病?”
男人答道:“嗔病……贪嗔痴的嗔。”
邹仕奇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扯一堆精神病什么的,原来还是为了传教布道。不过这贪嗔痴是佛教的说法,基督教不是都讲原罪吗?看来,此人并不是牧师。邹仕奇刚要打消疑虑,男人却突然给他讲起了圣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