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疚
梵祝守在知秋床边,每天只做三件事。
第一件,歪着头轻声唤她,“知秋?”
你还是不睁眼,也不和我说话。
尽管我已经照晏乐所说,去帮助许多人,可我的神力还是不够唤醒你。
第二件,用自己的手比比她的脸,看她有没有长大。
你还是不睁眼,也不和我说话。
可是知秋,我觉得我每天都在长大,我现在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盖住你的脸啦。
第三件,蜷起细长的指尖,耐心地梳理她打结的黑发。
你还是不睁眼,也不和我说话。
卜卜的头发又长又顺滑,等你醒来了,我就带你去找她要水灵珠,让你的头发和她一样漂亮。
他忽然垂下头,低声喃喃道:“可是……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夜色飘摇,梵祝坐到窗台边,凝望始终如一的月色。
他抬手轻挥,浮在圆月前的片片云雾,便被徐来清风吹散。
他倚靠在玻璃窗边,并不愿花时间探究这些时有时无的能力,从何而来。
能令他在意的,只有知秋何时能看见他。思及此,他摊开十指,开始一秒一秒地数。
自出生起,他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但他数过这亮了又暗的天,按人类的语言说,今年是第十年。
他眨着眼,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一阵晕眩袭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穿过窗户的瞬间,他与一位少女,撞了个满怀。
“呀!”
少女惊呼一声,他回过神来慌忙后退几步。
随后他抬眼,歪着头轻声唤她,“知秋?”
少女一双澄澈的杏眼瞪大了些,面露喜色地问:“你认识我?”
梵祝张开的唇型颤动了良久,一句等了十年的回应突然出现,他只得顺着每日步骤脱口而出,“你…你还是不睁眼,也不和我说话……”
知秋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眼前这个高她许多的人,穿着破旧长袍,黑发散乱地垂在肩上,轻透的墨色瞳仁,配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倒不显突兀,反而为他的英气混了些柔情。
“嗯…挺好看。”
“什么?”
知秋捂住嘴,尴尬地转了话题,“你是死神吗?”
梵祝愣了会儿,他不知道什么是死神,可按卜卜告诉他的话来说,自己的确是神明,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是。可…你怎么知道?”
知秋刚想答话,房间忽然出现许多人,他们围在她的床边,试图唤醒她毫无生机的□□。
“我们走吧。”她看了会儿,牵起面前人的手,准备离开即将汹涌而至的悲伤氛围。
“等等。”梵祝停在原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窗户,“我会唤风。”
黎明已至,彻照万千。
梵祝紧握知秋的右手,在渐次燃亮的天际御风飞行。
清风拂面,知秋张开十指,感受朦胧雾气从指间流逝,她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问道:“我们是要去天堂吗?”
梵祝困惑地看向她,“那是哪儿?”
“难道…是地狱吗?”她攥在梵祝掌中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梵祝察觉到她的异样,看清脚下是一处幽静山谷时,遣风降落。
“知秋,为什么害怕?”
“你……”她皱着眉迟疑了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梵祝。”
“梵祝……”她低声重复了几遍,猛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是死神啊!”
她上前几步,气冲冲地插起腰,“你为什么要骗我!”
梵祝慌忙摆手,“我…我没有骗你。”
“没骗我?”她虚眯着眼,似乎已抓到他露出的马脚,“世上哪有不害怕地狱的亡灵,你若是死神,求饶的话早该听腻了,怎么还会问我为什么害怕。”
“可我真的是……”
“他不是。”
梵祝话未出口,一阵疾风便从头顶飘然而至。
须臾,一袭黑色斗篷的死神落在两人中间,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身上散乱的枯叶。
“逃跑的亡灵我见得多了,像你俩这样组队跑一半就不跑了,反倒停在这显眼地界让我抓的,倒第一次见。”
他声音很慵懒,说完适时地伸了个懒腰,还顺手将颈中银圈分成两截,各自套到两人的右手腕处。
“虽然不知你们为什么傻站在这儿…”死神左右打量了他们几眼,“但还得谢谢你们浪子回头,免了我今日的追捕工作。”
知秋率先回过神,指着梵祝的鼻子嚷道:“梵祝!你…你……”
她结巴了半晌,没说出话,死神却忽然抬起头,质问道:“你叫他什么?”
眼前的少女似乎被他陡然变冷的语调吓住了,慌忙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