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阴沟里的天堂
我不是特别记得,魄娅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具体时间了。大概是六年前,那一天的阳光结束了阴雨连绵的灰暗,我久违地走上街道,接收着光明的恩赐。这是我记忆的最后一幕,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过的汽车淌过水洼,菜市场里吵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的鱼腥味,我好像迎着阳光,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家里,穿戴艳丽地和母亲说着什么,她的眼睛里全是不解和惊讶。
我慌张地跑上楼,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很害怕。
这段没有记忆的经历,让我母亲当下立刻把我拉去医院,在我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尚在朦胧的时候,跟着急促的脚步做完了一整套脑部检查。
傍晚,坐在医生面前的我才恍然,我在医院呢。
耳朵里进进出出的是医生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母亲在身后焦急地听着,问出来一句:“那她不就成了精神病人了?”
医生愣住了,看了我母亲好几眼,才点了点头。
我不用扭头都能看到母亲脸上复杂的表情,医生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我先和病人单独聊一下,确认一下情况。”
我感受到后背一阵推力,母亲包包的金属钮扣打在我身上,有点疼。
“孟镤是吧?”医生拿着病历本,问我,“今年二十岁。”
我点点头。
“刚刚是不是被自己不寻常的打扮给吓到了?”医生的声音很温柔,在冰冷的空调下,我的耳朵缓缓吹进了好多温暖的春风。
“嗯。”
“别怕,你是生病了,但是是因为你的身体在保护你,所以才会有这种情况。”
我点点头。
“刚刚说的,你应该都没有听进去吧。”医生温柔地笑笑,“我看你的神情一直都很迷茫。”
“对不起。”
“没关系的,这个不是大问题,你不需要道歉。”医生摸了摸我的头,“通俗一点来讲,是这样的。你的身体为了保护你,分裂出了一个你来承担那一部分你不应该承担的伤害。”
精神分裂症。原来是这个。我点点头:“那医生,你能告诉我,我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吗?”
“我们不知道。”医生微笑着看着我,“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去和她交流,她现在住在你的身体里,你们也许可以通过写日记的方式,告诉对方你是谁。”
我点点头。写日记,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医生把我母亲叫进来,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让我母亲和我一起去开药。
“医生,她不用住院吗?”母亲问道。
“啊,这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程度。”医生的笑有些牵强。
“这……可是她在我们家,我们也不敢碰她啊。”母亲用手在鼻子一旁扇风,“她可是有病的人。”
医生没说什么,只是让护士送我们走。
我跟在母亲身后,走到楼下,取了药,上了车,回了家。
晚饭时,母亲和父亲的对话离不开我的病情,弟弟应和着他们的话语,我好像一个怪物,只会将食物残忍的放进嘴巴,没有一点悲悯。
晚饭结束,我坐在房间里,木讷地看着墙上的地图。那里有一块被我圈出来的地方,A市,我终其一生想要定居的城市。
也许是我最后的救赎,我天真的想着。
听医生的话,我开始用本子和她对话。她让我不用担心,她会带我去南京的。她说,她翻字典的时候找到了魄娅这两个字,她觉得很不错,就用来给自己起名了。
我央求她,如果在学校的话,尽量不要表现的那么不一样。
她答应了。
生活就在这样的对话里,我渐渐有了呼吸的当口。太阳照常升起、落下,雨滴落在大地上的形状都无异,我的生活却因为这样的呼吸,发生的意想不到的转变。
我清晰地记得,我被一个男人怀抱在身体里,气喘吁吁地看着周边的人群,场景里几台摄像机环绕,男人身上好闻的香水和着汗味将我包裹,我被从天而降的一条毛巾围住,黑衣服的女人将我从床上拉下来,我才反应过来,我身上没穿衣服。
“魄娅是吧,刚刚表现得很好。”女人梳理着我凌乱的头发,“这是你的报酬。”
桌面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你的衣服在帘子后面,去换上吧。”
我恍惚地看着镜子里花妆的自己,身体有些疼痛,手臂上的红印还清晰可见。
“明天也是这个时间过来哈,这部片拍完之后你的报酬只会增,不会减的。”女人走到房间的角落,“赶紧换好衣服出来,我去找导演聊一聊。”
镜子里魄娅的声音响起,她说她带着我来了A市,碰见了刚刚看见的那个女人,她说她是星探,觉得我很有星味,我就跟着她去了。我觉得这也没关系,身体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