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凤
“娘子大喜!齐王已在上京称帝!”
侍女莲心手上挑拣着各色珠花,逐一在发髻上比划试戴,“当年定亲的礼物正应了如今这桩巧宗儿,算算日子,册封皇后的旨意连带那些个使臣仪仗怕是已经在半道上了。”
忖度着镜中人的神情,遂选中了一支口衔赤珠的缠枝金丝偏凤,牢牢簪在发心。
她本是傅氏陪嫁,言语间更免不了奉承恭维,“我们七娘就戴着这凤凰,一路往上京去,直飞到栖梧宫,住进凤凰台,享尽了鸾凤和鸣的富贵如意,一口气全了高僧的大道理才好呢!”
“凤鸣岐山,果真一语成谶。”
傅嘉笙端详着妆面,芙蓉似的脸孔虽竭力保持清醒镇静,眼底盈满的无限欢喜还是透露了这即将成为一国之母的女郎的自矜自得。
“阿娘……”怀中小儿咿呀学语,康健有力,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凤凰……”
“小世子也要离开娘子去住东宫了。”侍女莲子摇了拨浪鼓,省得他一味去够齐王妃身上的首饰,那都是按品大妆的打扮,见天儿预备着,专等着接旨的,轻易动不得。
“宫中规矩森严,郎君虽疼他,也不好违拗的。倒是那大师形迹飘渺,那日之后再无音讯。否则,这样的盛事很该请他共贺,也算了结一段因果。”眼瞧着那偏凤要被他扯得更歪斜,傅嘉笙一把攥住小儿的手,放到唇边亲一亲,“当日虽是赌气,可知命数本天定,该我的便就是我的。”
非年非节,齐王府中却人来人往,比年节时分更胜,且个个脸上都带着十成十的欢喜。
盖因这座府邸的主人兵出淇水,逐鹿中原,赶走了前朝末帝不说,还受其禅让,成了齐国新帝。齐帝出身草莽,无甚亲族故旧,身侧唯有一妻一子来共享荣光,便是这梧桐苑里的齐王妃傅氏同他俩未及命名就册封世子的独子了。
庭院深深,挡不住一重又一重的高昂传话声渐次从王府外院转达内院。
“快去回禀王妃,册封使携了圣旨将至,秦长史已命人大开中门摆正香案,请娘子带着世子速速去前头接旨!”
齐王陆鸣野是前朝因功获封的异姓王,惠文二帝痴迷修仙问道,放任心腹宦官乱朝,惹得诸王借此起事争斗,他盘踞齐地蛰伏数载,挥师东进迁入中原腹地后,一鼓作气打下了上京,于上月称帝。
而后便该顺水推舟荣荫妻儿,可接她母子二人入京的旨意却久久未至。
国都上京离齐地本就山长水远的,消息不通一月有余,傅嘉笙原有些忐忑,眼见得尘埃落定了,瞧过自家与小儿身上再无不妥,她才算放松。
王府长史秦宋止步于屏风后,虽无目光交接,似有警醒之意,“某素知娘子心性,上京诡谲,朝局纷扰,唯有坚忍,方能于乱中求稳。”
这秦宋原是跟随新帝一同起兵的,战功赫赫,亦领了朝中官职。登基大典结束后,他赶着回来通传,一路上快马加鞭,多有亏损,又兼召命齐王妃和齐王世子入京受册的圣谕未到,仍担着长史之责的他只得边养伤边留在齐王府待命。
傅嘉笙未出阁时议亲不顺,几经波折,险些订给了庶长姐的夫家做继室。庶姐未及产育,早早逝去,她那郎婿兼祧两房,秦宋秦长史便是长房侄儿兼嗣子,傅嘉笙更是险些做了人家婶母兼继母。
往后时移势易,亲事作罢。因他父亲的缘故,傅嘉笙与秦宋历来避讳,素不相熟,乍听得他出言提醒,多有不解。此刻时机紧迫,周遭嘈杂纷乱,她只得在心内斟酌,竟不能驻足详询。
如此,便未能看到闻得她“多谢”二字后,秦宋嗫嚅片刻便紧闭双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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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昔在乡野,授命自天,昭彰德音,娶于傅氏。”
傅嘉笙暗自发笑,陆鸣野这个人,竟真将他们相识相知之事写到了圣旨里,怪羞煞人的,也不知那拟笔捉刀的翰林是如何绞尽脑汁替他遮掩。等到了上京她定要问个明白,他还想将这当作一件美谈传下去吗?
“今正位宸极,式循旧章,当聘名门,以建中宫。”
傅嘉笙不免疑惑,都成婚几年了,什么聘不聘的,岂不是封后大典时还要再行一次昏礼?这倒别有意趣。她虽为人母,亦有小女儿心性,大婚那时总觉仓促,既有机缘,必得尽善尽美才相宜。
“惟潜邸元妃,夙有嘉行,世系王爵,贵而端和。”
她娘家平王府亦是前朝异姓郡王,比夫家后封的齐王低一阶,却是打开国起就传下来的爵位,故而他二人成婚时末帝还特特降旨赐婚,以示恩泽。为着这份体面,齐帝便将末帝封了荣安侯,连家眷一并赐还,许他在京郊咸宁宫终老。
“尔承嗣徽音,衍庆宗庙,久秉淑慎,德光明堂。”
一连串的美誉就这样道出来,所有人都晓得最后那句册封齐王妃为齐国皇后的诏谕该到了,傅嘉笙不由得屏气凝神。
“斯人懿范,宜立为德妃。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