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清至浊
天,不似天。神,不为神。
诛神者,是神。
“为什么……”,指间残魂,掌心殷红,亲手戮杀的朋友与同类。
神怒,神悲,神恨,神落泪。
神之眼,望尽万物本质,独不知自己。
他曾听过凡间之音。凡灵们问他,为何要我降生?为何要我生而为人?为何要我年老色衰?为何要我失去?为何要我离开?为何是我?为何不是我?为何要我恨?为何要我爱?为何要我感受?为何你,这般残忍?
他去问司命星君,于凡灵而言,何为残忍?
司命星君想了想,答道,“奈何”。
奈何。无可奈何。
谁可奈何?
于是他又如此问。
司命星君想了许久,道,“天命”。
“天命由谁定?”,他问。
司命星君心中讶异,只面上未露出来,“或许,天帝可知”。
他无言,半晌,又问,“我是什么?”
司命星君愈发不解,却又不得不答,“帝君”。
他再问,“帝君是什么?”
司命星君再答,“是神”。
他仍旧问下去,“神是什么?”
司命星君恭声道,“守天地清明者,是为神”。
他接道,“何为清明?”
司命星君头痛不已,自忖这帝君今日是怎地了,偷偷瞟了一眼,只是面上神雾飘渺,不见他神情。轻轻呼了一口气,正欲回答时,却见他摆了摆手,“罢了,退下罢”。
司命星君一礼而退,离开神殿前,他回过头。那神座之上,帝君一动也不动地静静坐着。
第一次见到冥王时,他那从未有过任何感受的魂魄忽然震颤起来。像是某种,联结。
他看到冥王的容颜,那与自己毫无二致的脸。只是那双血眸,污浊之物。
他看不透他的魂魄,但他看到他的血眸亮起,他知道,他亦在探知着自己的魂魄。
是否,他有着同样的震颤?
可到底,非同路者。
那双血眸,让他感到了来自地底深处的死气与恶念。那是万物心中的黑暗,天地埋藏的终夜。
是他知晓,却无法理解之物。
冥王问他,是否生而为鬼,为妖,为魔,便该天诛地灭。
他告诉他,自己的魂魄,难以接纳污浊死物。
冥王笑,那魂魄之中,令他觉出一丝生息。
“至清,与至浊无异”
他始终难以忘记冥王的这句话。魂魄深处,似乎是认同的。
他瞧着诸神魂魄,魂与魄。神魂,鬼魄,岂非皆是源自天地。
为何同源,却非同类。
冥火攥住了他的魂魄,而后,祝融神火点燃了那混沌元初。
“为何任我焚你魂魄”,那一刻,冥王生了迟疑。
澈蓝的双眸望进血眸,“原来,是天地,亦是天帝”。
号令天界的帝君,众神之上的神,终有寂灭之时。
没来由地痛,仿若在撕裂魂魄。先前以三分魂魄封印朱雀时亦未有这般的疼。尚未燃尽的残魂自指间穿过,冥王跌了下去。
被摄去神识的神魂们忽滞,血色自眸中渐渐消退。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他倒下了!快!诛杀冥王!”
“他杀了帝君!”
排山倒海的神力向他涌来。招招式式,全部击在他身上。他愤怒,他想要反击,可那魂魄深处的剧痛麻痹了他的全身,令他无法动弹。
冥火愈来愈弱,已近熄灭。
“你们这些……蠢物!”,他努力想抬起手,却只被一重又一重的攻击洞穿着魂魄。
血,如飞花四落。
封印符咒一道接着一道,亿万符纹如海,以千钧之力将他粉身碎骨镇于深海。成为无底之渊。
静默。
诸神互望,“镇住了?……”
“想必是的……”
“诸神之力,亿万符咒,便是天帝亦难抵挡”
“莫要说大话了……为何我总觉着尚未结束……”
“鬼仙……仍在”
诸神目光汇聚,神色各异地望着一声不响伏在神座之上的吾与。吾与亦望着他们,它的瞳仁,又变作一澈蓝,一血红。
帝君的残魂悠悠荡荡,飘向它。而后,没入了那只澈蓝的瞳仁中。
诸神骇然,“它在做什么?”
“它吞下了祝融火种,又收去了帝君残魂……我们该将它如何办?”
“天帝何在?天之六神何在?帝君寂灭,天界如此大劫,为何它们迟迟不肯现身?”
“要封印它么?……”
“它为何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