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鱼
屋外的小黑百无聊赖的游走,突然停下,振翅起飞,扑腾着勉强飞上残破的仅存的高墙,傲立墙头。脖子伸了老长,嘴巴张开老大,打了一个无声无息的哑鸣。
这一套虚张声势,假模假样的动作给它自己整缺氧了,随即摇晃着瘫软在地,片刻后又站立起来,全身的黑色羽毛炸开,遍身激抖。
抖劲又过大了,硬是在墙头失了足,慌得一批坠落下去。
坠落下去的姿势还算优雅,膀子夹紧向下俯冲状,可是,万万想不到,翅膀打开的迟了一点,脸先着了地。脑袋插在一堆杂草里,哀嚎声起,又扑腾起一团尘雾。
小黑从那团尘雾中走出来时,灰头土脸了些,全身炸毛,眼睛血红,怒视着这拔地而起的高墙,它曾经无数次踩在脚下的高墙,想不开,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失了脚,为何会脸先着了地,为何……
这是为何!
为鸡毛何!!!
高墙足有三丈,这曾是六百多年前,晋商大院之一的白银庄园。
白银庄园的史料并不多。白姓,名银,少时为匪,重伤后遇游医点化归为正途,弃匪从商。
这座院子也算不得宏伟,算晋商大院之末末流。
本质上白银庄园的损坏算不得人为,是在古村拆迁之前莫名自毁的。一夜之间,白银庄园便是残垣断壁。这种莫名其妙的自毁,也给古村的拆迁带来了便利,一是直接放弃保护,二是传言此为天祸。
不久之后便有了‘神槐露’的事件,加之愈演愈烈的天祸传说,再有拆迁中数名工人,以及各工头老板均七窍流血而亡。至此古村争议不断且轰轰烈烈的拆迁就此停滞,而这些神秘的事件至今没有一个解释,只是成为一桩悬案载入档案。
古村本质上已成为一个荒芜的禁地,除了白匪安身于白银庄园的高墙之内,再无人烟。这期间有一些天真好事的孩童偷偷来此玩耍,却也相安无事。
孩子们好奇心劲一过,来此也就渐少,却在白银庄园仅存的,也就是小黑失足掉下来的高墙上,用泥巴抹出‘白银庄园’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屁’字。
确实,在这一片的荒芜,残垣断壁中,白银庄园确实值得一个‘屁’字,也仅能用一个‘屁’字形容。
滚滚红尘算是一个屁。
俗世洪流算是一泼尿。
功成名就算是一坨屎。
尿和的泥,泥抹的招牌,招牌又像是一坨金灿灿的屎。
小黑盯着这泥抹的招牌,怒气没地撒,只得自我消减。
这期间一直怒视,一直炸毛,一直眼睛血红,直到拉了一坨屎,全身放松下来,转身又潇洒的离开了,摇头晃脑一般,像是那一坨屎拉在了‘白银’吃饭的碗里。
这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黑公鸡,这分明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此情此景中小黑应该是‘阿Q鸡’,实至名归。
小黑再次沿着废墟土堆的脊线走,走向古村门楼的两根石柱间,意欲穿过石柱,直上官道街,可能会沿着官道街一路向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是就要穿过门楼的两根石柱时,小黑竟然倒着飞回去,直接撞在白银庄园的高墙上,然后又掉落下来,一屁股正好坐在刚拉的那一坨屎上。
小黑怪叫之声四起,竟然不似鸡的叫声,这叫声离愁哀怨,如歌如诉。
这时,门楼两根石柱间凭空卷起一道水浪,浪似鱼尾,浪头水花朵朵,泛着黄沙的微黄。水浪直奔高墙而来,撞击无声,高墙却微颤。
小黑被墙上落下的水浪淹没,又飘出去好远,飘在一个积水的水洼中。
这世间怕是没有一只雄壮高昂的公鸡会如小黑这般接连遭遇横祸,沦落至此。白匪和墨园却在花边的被窝的相拥着安睡。
小黑曾数次明的暗的,偷的摸的,软的硬的想要挤进白匪花边的被窝,无一例外地被白匪倒着吊起来,就差下面点把火把它给烤了。
此后,小黑为了不变成美食,为了一只鸡的傲骨,更为了活命,那花边的被窝就像《爱莲说》里写的那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一声叹息的小黑,察觉水洼中的水开始雾化,升腾,凝结成米粒大小的水珠,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犹如千军万马,气势恢宏。
门楼石柱间涌出一阵风浪,犹如冲锋的号角,水珠开始流动,水声潺潺,化作一只只拇指大小的水鱼,泛着黄沙的微黄,波光粼粼,摇摆着飞速游向门楼石柱间,然后消失。
小黑似有吓傻,匍匐在地,水鱼从它污浊的羽毛上游过,一条一条的游过……游向门楼的那两根早已变得诡秘,似有吞吐之魔法的石柱间。
古村这一片废墟也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朦朦胧胧。废墟之上漫地的水鱼游过,泛着黄沙的微黄,波光粼粼,如一片日落晚霞的湖面。
这般景象诡谲异常,却也奇美无比。小黑的傻,一半是吓傻了,另一半是美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