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诫
摸鱼,是一种任何人都难以戒掉的瘾。现代社会有理论支持其必然性:连续专注中的偶然走神,是一种高效的放松,能开阔思维、提高反应力与创造力。这种高效的放松让人欲罢不能,正所谓一时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
不过这些和周殊无关。他本人比起摸鱼,更接近于纯粹的摆烂——干正事的时间几近于无,唯有娱乐小说他一天能拿六个时辰。
大清早带六皇子练晨功,吃过饭就去胡先生的仓库看书看字画,晚上时不时地偷溜去食肆后院的厨房加个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摆烂着、摆烂着,时间离府试一天天地近了。
打算随便考考拿个倒数,然后安然回家、按照据说是他父亲留下的话——“远离朝堂,平平安安地走完属于普通人的的一生。”——如此这般的周殊,仍旧不紧不慢地看着胡先生的那些珍藏。
书画等内容都已经看过了一遍,周殊百无聊赖,又打开了最初看的那本《辰霄倾奇录》。
真英皇后文笔一般,唯独在人物的塑造上堪称一绝,书中的奇才们,每个都格外鲜活。
这次重看,周殊发现了些事。
《辰霄倾奇录》里的一众角色或许确有原型。在他晒书的这些天里,周殊从许多作品中看到了类似的形象:画作中相似的身影、诸多书中重现的几个性格古怪的倾世之才……再联系那本纪实文学,纳良居士闲笔集……
胡先生告诉周殊:纳良居士实为曾经拥簇当今圣上的一位亲王,而那本闲笔集,是他对朝堂失望之前,在书院留下的、他一腔热血的证明。
周殊问:一腔热血便是一篇又一篇的八卦?
胡先生当即赏了他一记眼刀,亏得她不是男子,否则年纪大了,恐怕还得留下一个整日吹胡子瞪眼的不雅形象。
周殊知道胡先生说的是谁。三皇子白昱辰的父亲,当年拥护大楚的帝王白文桑登基、最终也因他而死的亲王。在那时内忧外困的局势明朗前,白文桑仅有的两个支持者之一。若非如此,白昱辰也不会被认养为皇子。
对那时失去了双亲、姐弟的白昱辰而言,接受圣恩是最好的结局。如今他贵为皇子,地位尊崇,待遇有当今圣上亲自隔三差五地嘘寒问暖,与太子相比也差不了几分;同时,因为没有继位的可能,没有任何一人敢因为他颇受帝王青眼而阳奉阴违给他下绊子。
无数人都好奇,那时的白文璃与张容渊究竟做了什么,让皇帝时隔二十载还如此偏心隆王府遗孤与张家。周殊也好奇,不只是白文璃的故事,还有其他人的真身。
但他再次翻遍胡先生的藏品,只有书院相关的内容,没有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众人笔下风姿绝然的奇者们勾得人心痒。
胡先生却说:别去探查。平日里怎不见你有这般好奇心?我见你这不管事的心思也不是很坚定。
周殊只道先生吊人胃口。
胡先生摇头不语,半晌又似是自言自语,说,她这事该不会是做错了?
“先生怎么会错?您一早就告诫了,不要去探查多余的事。您也讲些无关紧要的即可。”
明日便是府试,书院里备考的那部分学子早已各回各家;胡先生空闲的时机不多,周殊赖在她这儿,铁了心想在府试前把这些天里好奇的事弄清。
“唉,你那日随便一看就拿出了这本书,肯定也是冥冥之中有着机缘。
“讲就讲吧。可惜,往事没什么好说的。”
胡先生松了口,示意周殊坐到她旁边来。
“我膝下的孩子们,有近半都不得善终。你问的那几位……”胡先生点着《辰霄倾奇录》目录上的名字,“柳苍,你已知道了,此为当今丞相柳虚玄。安且行,书院的安乐平安先生,皇宫里的医官之首。除了这两位,一位手段过人、一位明哲保身,其余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先生布满皱纹的手从页首划到页尾。
周殊愣了愣,眨眨眼睛,又看了看胡先生。
被当年的真英皇后赞誉为奇才的八个人里,竟然只剩下两人。
“这几人里,也有你的父亲,周奉山——我记得那时他们玩乐,他惯用的假名便是长歌。还有他的至交好友,夫妻二人甚至还没走出书院就已经……唉。”
胡先生嗓音比起平日更显沙哑。她合上书,仔细地理了理方才抓皱的书封。
“我那日确实是突发奇想。又是一代人才长成了,朝堂上想必有一番风雨。那书库里的东西,我是必须要带走的;大浪淘过,我早已半截入土,若是老婆子没能挨过这一劫,孩子们的故事,眼看着就没人知道了哇。”
想也知道,现实中人物怎么也不会比他们以自己为原型妄想、编织的故事更新奇、完美。但即使只有书中的一半,已是了不起的、令人惊叹的才子佳人。周殊理解胡先生的想法,安慰道:
“别这么说,您肯定是松鹤长春。”
胡先生握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