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言豫津在池州遭遇的意外他虽未亲临其境却也有所耳闻。侯爷那日揭开刺客面巾后看到的是府中夫人的守卫,她从娘家带来的人一向与侯府派系的下人没什么交情,侯爷着意他打探的陌生人十有八九同夫人派出亲信刺客有关。
只不过查访此事确实不易,他得小心不能“打草惊蛇”了。
夜半时分,金陵城中螺市街、秦淮河畔莺歌燕舞不绝于耳,欢声笑语喧嚣尘上。或是粉黛娇媚或是素描勾魂的女子穿花蝴蝶般往来于人群中,每每嫣然一笑不知要迷去多少魂魄。
烟花巷陌,说不尽的诗酒风流,道不完的琴曲书画,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英雄冢深处的院落中却深藏着座遗世独立,置身千丈软红却独善其身的幽静院落。
华灯初上时分,这处临水而建的小院烛光映照下的窗中,难得地两道人影相对,凭栏远眺可见依稀月夜轻拢微风拂动的窗纱和窗下泛起涟漪的池塘。
白衣素裙、薄纱覆面的女子围炉而坐,洗净素手取新雪化成的水煮茶,香气四溢萦绕不散。女子洗过茶暖了杯,斟上一杯奉与对坐男子,神态怡宁恬静已看不出初来金陵时的癫狂无状。
“香花解语,妙手烹茶,岁月静好,无过如是。”
【跟哑巴说什么香花解语,公子在嘲讽奴婢么?】
女子自嘲般的随手在沙盘匆匆写就一行字,年轻公子探头望了眼不禁失笑,“姐姐了解我的性子,最烦吵吵嚷嚷无病呻吟。我说你写,正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怎么能说是嘲讽呢。”
女子懒得与他纠缠小节,任他浑说反正也少不了块肉,她有更迫切需要得到男子确认的消息。
【听说言侯把梅东冥押解回京了?】
“用押解不合适吧,既不戴枷也没上锁,兴国侯官船舒舒服服一路坐过来,身边叔叔兄弟大夫护卫一个不缺,姐姐见过哪个朝廷人犯是这排场?”
他这姐姐自小养在大姑姑身边,被调教长大机巧灵便心狠手辣,不可谓不是女中豪杰。逃离献州来了金陵才多久,便“哄”得他的手下相信她是良善可靠之辈,什么话都传给她听,实在是好手段哪。
避重就轻搪塞闪躲的本事他算是练到炉火纯青了,好在旁人拿他没法子,白衣女子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子习惯了如指掌,也不怕他含糊其辞不肯说实话,有些事瞒得了,有些事瞒不了,有些事则是待价而沽。
【萧景琰极看重他林氏遗孤的身份,奇货可居少不得用心算计。】
“姐姐说的没错。”
【梅东冥不是会任他摆布的人。】
“姐姐果然聪慧,那姐姐猜猜萧景琰如何安置的梅东冥?”
【猜不到。听你的口气,总不会是好地方。】
瞧他眼中闪闪发亮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就知道萧景琰恐怕走了一步臭棋。哼,萧家人不是小心眼儿就是没脑子,萧景琰还能有什么妙招,损人不利己才是。
“姐姐说的一点没错。宫里传来消息,咱们这位陛下说不服梅宗主,反倒被他抢白挖苦了一顿。一气之下把人投进天牢去了。”
【昏招。】
“可不是么。咱们的陛下眼里可揉不进半粒啥子。都说伴君如伴虎,梅东冥是个不可多得的灵透人,旁人削尖脑袋往圣驾前凑,他倒好,想方设法往外逃。多半是惹恼了咱们的陛下吃牢饭去了。”
【梅长苏的儿子,当有过人之处。】
先誉王和姑姑难道是蠢人?被梅长苏玩弄于股掌之中以至于一败涂地,岂是一句梅长苏处心积虑,他们以无心算有心防不胜防能自圆其说的?
只不过当时誉王求胜心切,梅长苏种种都拿为誉王做事当幌子,先誉王与姑姑掉以轻心终至功败垂成。梅东冥年纪轻轻又无心朝堂,这样一个人就算身边有众多高手保护,想害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梅东冥或许无心庙堂且与他们无冤无仇,然而就凭他是梅长苏的儿子,他爹欠下誉王府上下的人命,也需用他的血来偿还。
白衣女子从未避讳过对梅长苏的憎恨,今日在城门口她亲眼见到言侯回京的车队中驭马而行的飞流时眼中的恨意浓重得几乎能滴下怨毒的□□来。她从来没打算玩什么一笑泯恩仇的把戏,远的不说,谁害她成了哑巴,谁杀了大姑姑,一桩桩一件件,她如何能忘!
她眼皮都没抬,执起茶壶替公子哥续了杯香茗,放下壶径自写道。
【借大公子麾下的干将一用。大公子舍得否?】
大公子浓眉轻挑,啜了口茶唏嘘不已。
“姐姐的茶果然不是白喝的,开口便要借我的红颜知己。”
【金陵三美,洛昙如媚甄月亮,属公子的那弯月亮长袖善舞,裙下拜臣众多。】
“姐姐不会无缘无故吹捧月亮,想要她做什么,若不是要命的难事儿,帮姐姐一回也无妨。”
【散布一个消息而已,不费吹灰之力。】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