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
他将放在身边的“赃物”钱袋交给了鹿之年,大概是鉴于她“乞丐”加“小偷”的双重身份,希望她不要再去偷东西了。
鹿之年收下了,但没动里面的银子。
终于有一天,少年破天荒地开了口,问鹿之年带回来的糕点是哪来的。
自然是从鹿府里顺出来的。
啧,少爷的舌头就是金贵,一尝就尝出来用料比外面的要好。鹿之年嘴里还塞着一块桂花糕,腮帮子鼓鼓的,“咕噜”一声咽下去,张口就来:“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见我可爱,主动给的。”
少年盯着她灰扑扑的脸看了一会儿,沉默,埋头继续吃。
又一天,小破庙来了一群小乞丐,看着比鹿之年大了几岁,也比她更像街头混混,一进来就哄笑起来,说一个瘸子和一个豆丁也敢霸占这么大地方,统统给老子滚街上睡去。
这是少年第一次见识到“争地盘”这种行为,看了看周围,没看出来这破庙怎么就算大了,一时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默不作声地看着带头的大混混。
大混混被他平静的眼神看得直发怵,不想露怯,一声令下,别管瘸子了,先给豆丁一点颜色看看。
俩跟班小混混流里流气地朝鹿之年走过去。
大混混没看错,鹿之年确实是两人之中的那个软柿子,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两个块头比她大的男孩。她四下乱看,糟心地思考该怎么再一次带着小瘸子逃生。
眼见着四只黑手朝自己伸过来,鹿之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扑通”两声,鹿之年睁开眼睛,两个小混混给她跪下了。
四周安静极了,她和大混混呆呆地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混混回过神来,大骂“废物”,挽起袖子准备自己动手。
没想到他自己更废,刚迈出去一步,也跪了。
鹿之年这回看清楚了,偷摸摸朝少年看去,他仍气定神闲地瘸着,又随手捏起一颗小石子把玩。
鹿之年:“……”
少年将这颗石子弹出去,正中神像的一只眼睛,这本就被画得邪里邪气的东西像当场爆了一颗眼珠子,更加不堪入目。
三个混混方才无故膝盖一痛,给人行了个大礼,现在又顺着动静抬头,不幸看到这副画面,还以为是妖物显灵,把“妈呀”喊得此起彼伏,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
鹿之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经常遇到这种事?”他的声音清泠泠的,好像带着一点关心,还挺好听。
鹿之年当然是第一次遇到,但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应该是经常遇到吧,所以她“嗯”了一声。
少年蹙起了眉。
鹿之年走过去,在他身边蹲成一小团,细细地打量起他的眉目。
嗯,长得很俊,如果不是心里装着深仇大恨,大概会长成一位清俊风雅的公子吧。
鹿之年低头看了看少年的腿,他的伤快好了,这意味着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乞丐不都这样吗,饥一顿饱一顿,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还要挨揍,”鹿之年朝少年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了一下,“要是你哪天没等到我回来,就是被人打死了。”
死是斩断相识一场最干脆的方式,她乘机为自己的离场做了个铺垫,暗示他如果有一天小乞丐消失的话,他也不必去找。
少年忽然看过来,目光亮得惊心,“刚才那几个人会找你麻烦?”
鹿之年摇摇头,“我不是指他们。”
乞丐的命不值钱,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即使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报官,所以谁都可以踩一脚。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不会让你无缘无故挨打,今后或许会遇到许多凶险……到时候你躲起来便是。”
这大概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处理方式,既可以保护她,又允许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对自己弃之不顾。
鹿之年的良心微微有点不适,岔开了话题,“你要离开京城?”
“嗯,我不能留在这里。”
他自然不能继续留下来,南宫一家显赫,且不说南宫家主本来就强,整座府邸都是有咒阵护着的,妖鬼不侵,怎么会在皇城脚下,一夜之间被屠?其中有多少人参与了,又有谁还能信任,都不是如今的他可以查清楚的。
所以他不能错信任何人,必须离开。
少年见鹿之年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在考虑自己的提议,“你……”不想离开京城吗?
鹿之年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道:“唔,我想想。”
这一想,就过了好几天。
少年的腿伤慢慢痊愈,已经能自己站起来走动,无需人搀扶。
鹿之年将那个没动过的钱袋藏在少年平时睡觉的干草堆里,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离开了破庙,再也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