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傅
讲台上,年轻男子捧书讲课,课室里低声絮语不断,海大旧校址的教室没建阶梯,更像是旧时期的书院,能容纳的人数不多,然而这间面积不大的教室里此刻却挤满了人。
蔺川抱臂靠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前面乌泱泱一溜后脑勺,学生多得跟鸭子赶集一样。
下面学生嘁嘁喳喳的动静甚至盖过了台上那个人说话的声音。
学期初,教学系统通知蔺川,他的课程选课学生不足,无法开课。
原本不用上课正合他心意,谁想到,流氓学院竟然停用了他的研究资源,强制卡他的实验室身份权限。
院里领导对他说:“蔺老师,学院教学也是有指标的,你连续两年没担任课程教学的任务,学院不是故意卡你,而是不完成教学任务,再往上你评不上去。”
当初海大费大气力挖来蔺川这个青年学者,用的分明不是这套话术,不过是看他研究进展缓慢,实验瓶颈卡了两年了,还没做出像样的成果来,话风才逐渐变了。
他认识不少优秀人才,不乏研读十年才得来一个博士学位的学者。两年而已,蔺川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百思不解,但课还是要教,不教进不了实验室,然而问题在于根本没有学生选他的课。
他的研究生助理苦着脸,“谁让您第一年弄那么高的挂科率,而且课程难度设置太大,能有一两个人听懂就不错了。”
后来,师弟建议他向外语学院的迟教授取经。
蔺川百无聊赖。
话都听不清,能算什么好课?值得这么多学生抢着要来?
手机里,师弟问他:[师兄,迟教授的课怎么样?是不是如沐春风,受益良多?]
他索然寡味,回复消息。
[徒有虚名。]
[怎么会!!!师兄你是不是压根没去听啊。]
蔺川强提起精神,看了眼讲台上的年轻人,不到三分钟就听不下去了,说花架子都抬举他了,只觉学生品味堪忧。
彻底磨没了兴致,他起身离座。
踏出教室后门,一道步履匆匆的身影同他擦肩而过。
轻风拂面,好闻的墨水清香萦绕过来,夹杂着一缕淡淡的药香。
蔺川驻足,回头。
他的视线透过红漆木的玻璃窗户,看见了那道清瘦羸弱的身影走进教室,又站上了讲台。
前后不过半分钟,嗡嗡声不断的教室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奇迹般安静下来,像是怕惊扰到谁一样。
清润的嗓音响起——
“抱歉。”
迟玉挽来的路上遇见姜鹤,交给他一份关于课题项目的文件,耽搁了一点时间,临时联系助教同学代讲了五分钟的课。
他是生病赶来的,一路行走匆匆,唇色愈发显出病态淡白。
玉挽走下台,微微弓腰,轻声询问坐在旁边的助教同学,“嗯?刚才读了哪一页?”
他脸庞清瘦,青丝半挽,手持书卷、低垂眉目的模样,真真是人比黄花瘦了。
迟玉挽手里捏了一支黑漆金边钢笔,开始讲课。
他说了德文,教的是一篇诗歌选集,发音很好听,腔调柔和。
两节课中途的小课间休息时间迟玉挽没有停顿地讲了下去。
每天精力有限,用完了就会筋疲力竭,下了课有些累,倦意一波波如潮水涌上来,迟玉挽忍不住敛眉闭目,长而卷的眼睫轻轻扇了扇,面庞恬静温美依旧。
“课业问题请邮件联系,现在下课。”
蔺川站在教室外,听完了迟玉挽的一整节课。
记下了黑板上的一串邮箱数字,他站定原地,回复师弟。
[听了,还成。]
其实他……甚至完全听不懂德文。
学生陆续离开教室,稀稀拉拉的,一步三回头,极不情愿。
路过有人小声道:“迟教授教书,哪怕一周满课我也愿意。”
“不行,迟老师太虚弱了,简直是一个玻璃美人儿,教不了那么多节课。每次看他讲到最后脸色发白,真想叫他坐下来歇一歇,但就是……不敢造次。”
言辞语态掩不住的深深倾慕。
旁边的人顺口接茬道:“劝你好好读书,不要异想天开,我壮着胆子问过,迟老师亲口承认他已经有对象了。”
语出惊人,周围听见的同学顷刻间闹成一小团。
“天……”
“我上课时认真观察过迟老师的手指,十指细长白皙,很适合……!”说到最后那名学生尾音低了下去,小声喃喃,“要命,我是想说、他的手上明明没有戴什么银环戒指啊。”
“那是单纯处对象还是已经结婚了?”
议论声渐远。
蔺川侧目,不知为何,生生止住了想要上前结交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