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玫瑰
我养了五只猫。
准确地说,不算是我养的——它们都是流浪猫。
我不是它们的主人,只是在我家后院的走廊下给它们放了碗和粮,冬天备些洗干净的旧衣物供它们避寒。
当然,它们都很不客气,经常从门缝钻进来,大喇喇地躺在我家地毯上,抓我的沙发,偶尔还会假装若无其事地躺在我的大腿上。
听说猫会长跳蚤。
夏天,我时常为跳蚤担心,好在这五只流浪猫都很干净。
但很不幸的是,在第五只猫来我家借宿后的第七天,我死了。
那么我的猫要怎么办?
_
第一只猫是黑灰色的玳瑁。
它长得乱七八糟的,像一块被扔在后院里的脏抹布。如果不是这块抹布上镶嵌了两颗碧绿碧绿的猫眼,我大概认不出它是一只猫。
当时我正在给后院里的花盖上防寒布,防止它们被冻死。
突然,那块抹布就被寒风“吹”到了我脚边,隔绝从棉袄裤腿里灌进来的冷风,带来微弱的暖意。
但它看起来很脏。还没来得及嫌弃,我就看到了一对碧绿的眼睛。
圆润的,漂亮的,泛着幽光,就像我母亲最爱的那对翡翠耳坠。
外面很冷,风呼呼地吹,刮得它身上黑灰色的毛随风乱舞,于是我开门让它跟我进来。
作为来我家借宿的第一只猫,我对它有种特殊的感情。
它时常在家门口蹲我。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给它留一道门缝。
当我写作的时候,它会悄无声息地踱步进来,吃饱以后就趴在我怀里睡觉,日渐丰腴的身体压得我大腿发麻。
哦对了,忘了和您介绍我自己——我是个写三流小说的笨蛋写手,靠存款的微薄利息和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
我时常想,如果哪天我厌倦了这一切,我会安详地躺在床上主动赴死。
但死亡的想法因为一位位不速之客搁置,以至于真正迎来死亡的那天显得平庸又意外。
_
第二位来客是一只异瞳白毛狮子猫。
它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一只流浪猫。雪白蓬松的长毛,湛蓝色与金黄色的瞳仁,粉嫩的鼻头,优雅的步伐。
我为它的外表所欺骗,在它来访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为它张贴了无数张寻人启事。
但上门认亲的人没有一个是它的熟人——有人登门拜访被它冷漠拒绝,有人偷偷接近它妄图绑架被它抓伤——这时常让我觉得困扰。
好在我不是它的主人,被抓伤的责任也算不到我头上。
_
至于后来的三只猫,分别是三花、奶牛和狸花,但时间太紧,我就不一一赘述了,留着日后慢慢和您讲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死了。
我死的很蹊跷,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蹊跷。
那天我正在观察后花园的花。
这株牡丹晒死了,那棵月季枯萎了,那丛玫瑰养了两年还是光秃秃的,一个花苞都不肯长——然后我的眼角瞥见天空出现一个黑点。
从发现到抬眼观察的时间间隔只有零点几秒,但就在这零点几秒里,芝麻大的黑点迅速扩张成一个篮球那么大的圆。
我看清了,那是一颗陨石,坑坑洼洼,麻麻赖赖,很丑。
在我看清的一瞬间,剧痛袭来。
我死了。
但我好歹知道自己的死因——被巨大的陨石砸死,这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死法。
_
睁眼时,面前蹲着我的五只猫,背景一片空茫。
空气中飘散着猫猫味儿。
玳瑁张嘴,我以为会是熟悉的喵喵声,然而传递到脑海里的,是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王小姐,您死了。”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于是本能地回答道:“嗯……好的?”
玳瑁很灵性地顿了顿,然后仿佛是笑了一声,紧接着询问我:“您愿意做我们的联络人吗?”
联络人?
我揉了揉眉心:“好啊。”
它们惊讶于我的爽快,狮子猫皱着眉——我形容不出猫做出的那种表情,在我看来,它确实皱着眉——它用成熟爽利的女声质问我,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都不好奇是什么联络人吗?”
宕机的大脑操纵着迟钝的嘴巴,我张了张嘴,慢吞吞地好奇另一个问题:“好的。那么谁能告诉我,我现在在哪里?”
“……人间与地狱的夹缝。”
听起来有点怪。
我继续问:“为什么你们也在这里?”
狮子猫很明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们是地狱的管辖者。”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地狱的管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