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二)
的族群,断送了一半人族的性命和轮回,是滔天的罪孽。
就算没有沧泠的诅咒,他也早已向天道法则自请惩戒,子孙后代皆不得好死。他早已存了死志,早就娶妻生子,以留下血脉传承,偿还他的罪孽。
此一战,焚天魔族遭受重创,不得不退回焚天修罗道,自此衰败,一蹶不振,对人族再无威胁;九尾一族精锐尽死,只剩残弱平庸之辈被尽数锁困在家族故地,等同于被彻底囚禁,连同浮空明境中无数自然化育的生灵一起,逐渐被诛妖六劫渊和结界中亿万人族的怨恨吸尽精力,困死其中,直至灭绝。
天上浮空明,十楼连五城。神明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凡人眼中的洞天福地连同它的子民一起,就此消失在遥远的时光里。
“葬送在凤炎手上的性命,何止成千上万?不提天地化育的九尾天狐一族和焚天魔族,他自己再入轮回的机会,他的情人,他的所有子孙后代,一半人族亿万魂魄,若是换成旁人,能舍得下几条?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为了必须达成的目的,总要放弃一些东西,就看孰轻孰重。”墨漆把玩着早已空了的茶盏,慢吞吞地道。
彪炳青史,不世功勋,史册上光芒耀目的圣名,后世千秋万载的赞誉,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纵然他再如何痛恨凤炎,于杀伐决断、心志坚定和算无遗策上,也不得不拜服。
自那段惊心动魄的遗失岁月中渐渐回过神,谢重珩沉默许久才勉强笑起来,答道:“在下愚钝,做不到第一任人皇那般果决,有负先生一路指引。”
这是仍然坚持己见的意思了。
对于这个比凤曦更长久地陪伴他、比师尊更尽责地指引他的盟友,他多数时候都愿意顺着他,但触及原则,他没办法退让。
墨漆将茶盏搁在桌上,微笑着,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惋:“生死轮回,这么多年,你好像从来如此,不曾变过。”
“你这般心慈手软,将来家与国之间,该如何取舍?私心与大义之间,又该如何取舍?己与人之间,该如何取舍?目标与代价之间,又该如何取舍?”
谢重珩再度沉默。
这四个问题,他其实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出生武将世家,只会打仗,不会也不喜欢那些御下权谋之术,那些经世治国之道,不明白为什么墨漆总以上位者要求他。
这不是墨漆第一次绵里藏针地迫他。但也许盟友并不知道,他并非簪缨世家的贵公子,而是孤魂野鬼谢七,从来就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他是个俗人,在往生域中征伐拼杀,也只是想给家族寻一条安全的退路而已。
什么圣君雄主?什么功勋伟业?如果名垂青史的代价是要牺牲自己亲近之人,无论是亲人,是友人,是爱人,是成千上万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无辜的人,他宁愿平庸一生。
那时的谢重珩没有时间去细想墨漆为什么会如此说,又总觉得,他今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救他的家族,关乎整个王朝天下的大事,不该他去考虑,因此盟友提到的这些问题都不存在。
却不肯正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终将会遇见这些可能,当他所求的结果与他所坚持的理念相冲突,不可调和时,他又该如何抉择。
墨漆终究没有强行干预他的决定,最后也只是瞧着他,弯起唇角温柔又妖孽地一笑,像是表示理解,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更像是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后的无奈与轻松。
他已经陪着他重复六次轮回,这次他决意亲自出手去改变既定的结局,是因为这差不多已经是最后的机会。
本就日夜受着人性与妖性冲突的折磨,何况前后蹉跎数千年,一直没有达成谢氏的祈愿,血祭反噬严重,早已将他的根基侵蚀得厉害。以他目前的实力,尚有余力去大昭搅弄一场风云,与昭明帝秘密掌控的天绝道一决高下。
他想要补偿眼前这个人因他的摆弄而遭受的坎坷,完成他的心愿。倘若再拖个一两世,他也没有绝对把握。
那叠厚厚的名单中,最终仍有极少数兵士决定离开。谢重珩履行承诺,放他们出了边界,各奔前程。剩下的不愿意再回到从前为奴为畜的黑暗生活,皆愿团结一心,殊死抵抗。
纵然他们将来也有可能犹豫,也有可能动摇,甚至不得已时还有可能干净利落地投降,但至少,不会从一开始就怀着其他心思。
与墨漆及其下属的诸管事和军营诸将领沟通后,综合暗狰传回的情报,谢重珩开始秘密往毕方、金乌、天枢一线调集兵力和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