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中)
苦难,他愿意倾尽一切补偿他。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他并不想真正对他下什么狠手。
只要你说一句,其实你并不信任我,单纯只是为血盟所迫,或者你曾怀疑我怨恨我,甚至哪怕是利用我,我就放过你。可惜……
飞舟师操控着战舟急速飞行,很快飞出主城范围,逼近高耸的巍峨城墙。
不远处的天幕下,飞蜥飞蝠部|队密密匝匝,展开翅翼,忽上忽下,俯冲盘旋,乌央乌央遮蔽了半个天空。七艘灰沉沉的战舟流星闪电般,飘忽穿梭其中,时而骤然停下攻击,时而急遽掉头、绕开,划过道道残影。
空战部|队用的皆是熔炼了破甲符的箭头,战舟箭士用的兵器则是新材料所铸。双方统共数千人在空中弯弓搭箭,猛烈开战。箭矢纵横交错,密集如暴雨飞蝗,几乎将一大半天光都遮了个干净。
从半空遥遥俯瞰更远处的地面战场,但见沿着交界一线的矮山区域,烟尘滚滚,大地震颤不休,三峰的战兽骑兵队与朱雀的猛兽队迎头撞上,兵器撞击声混合着兽类愤怒狂暴的嚎叫声、沉重奔突的脚步声撼动天地。
骑兵战场之外,是短兵相接的步战队。三峰兵士越过边界,潮水般汹涌而出,与城墙门洞中冲出的朱雀兵士交错在一起,刀砍斧劈,木仓挑矛刺,以命相搏,喊杀震天。
大约是方才城中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大动静令朱雀的兵士心中惊疑,抵挡的势头稍稍缓了缓,被攻势正劲的三峰兵士狠命冲|击着,竟有缓慢后退的趋势。
谢重珩的战舟越过城墙,倏忽从战场上空俯冲盘旋而过,舟上特殊的传音法阵开到最大,大嗓门的兵士凑过去吼了一声:“神明降罪,朱雀城崩塌,新城主在此,降者不杀!”
那声音随战舟响彻整个战场,所有朱雀兵士闻言都有瞬间的呆滞,本能地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了仿似遮蔽了身后整个天地的滚滚烟尘。
方才城内的巨震,每个人都知道;最近城主祭祀无尽山的神明,也不是秘密;但绝大多数幽影并不知道主城下的法阵之事,听说城都崩塌了,霎时的本能认知都只以为果然是神明震怒,要降下责罚。
三峰兵士尽皆为之一振,趁机更加猛烈地冲|击朱雀的防线。
就在这时,高耸于半空的城墙后骤然腾起一片巨大的虚影,谢重珩跃下宫墙时曾感知到的那种危机感再度自心中急遽涌出。
他抬眼从琉璃瞭望窗中望去,但见天幕下,一只比战舟更大的雪白狐狸虚影裹着副森森骨架,在空中蓦然回身,停住。九条长尾在身后舒展摇曳,它微微昂着头颅,狭长的狐狸眼冷酷森寒,正冷冰冰盯着他们的战舟,彷如盯着猎物般,蓄势待发。
它的后背上似乎立着个人影,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只看见那人身姿俊逸,锦服流光,袍袖在阴风鬼气中猎猎飞扬,似降临天地的仙人。
当年拿下句芒后重伤昏迷的幻梦里,谢重珩第一次见到这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大妖的原身,如今再次亲眼看到它的虚影,一如初识,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优雅、高贵、威风。
他喃喃道:“原来传说并非虚构。”
身边有人嗤笑了一声:“法阵幻术罢了。红颜枯骨,也值当你为美|色所惑?你想在天上打还是在地上打?”
那一瞬间,谢重珩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凡人天生就有凌空飞掠的梦想,也许是觉着决战风云之间更加刺激,又也许单纯只是想看看墨漆将要做什么,脱口道:“当然是在天上打。”
素衫白发的男人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这有何难?只不过后面要你遭点罪而已。”
他抬手掐诀,也不知用了什么术咒,竟将谢重珩的神识同战舟的飞行法阵连在了一起:“现在我们都在你的贼船上了。”
决战在即,谢重珩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问要遭什么罪,只觉得神识中像是突然生出无数丝线,战舟仿佛成了被自己操控的提线木偶,得心应手,当下提着陌刀大步走上甲板。
战舟随他的心意而动,风声骤起,直奔对手而去。
九尾虚影仰头无声地咆哮着,露出尖利獠牙,猛地撞过来。比它速度更快的,却是一把展开的折扇,扇面一幅桃花笑春风的工笔画,几可乱真。
折扇飞旋间,倏忽伸展得比九尾虚影还大,突兀地飘落数朵桃花,交错飞扬,刹那已化成半个战舟般大小,浮沉如梦,急速飘摇而来。
谢重珩不擅法阵,却也察觉其中隐隐含着某种轨迹,无论此人是不是宫氏子弟,精通阵术却是事实,哪能让其靠近,当即避开,趁法阵未成,催动修为挥刀一斩。
战舟盘旋回转间,桃花化成无数破碎的光点消散。那一刀爆出的刀锋虚影正正扫过折扇,谁想那竟只是幻象,并未损伤分毫。
刀锋过时,扇中又蓦地探出一截桃枝,在虚空中急遽抽芽生长。不过瞬间,竟生成顶天立地的扶桑神木,自朱雀城地面拔地而起,直没入云霄,中间枝柯扶疏,横斜出十条巨大的侧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