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澜之歉疚
唯恐他误会。
其实他哪里有必要对他这么好呢?他都替他感到不值当。
两年多的时间其实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凤不归待他太过用心,太过宽容,谢重珩竟像是渐渐习惯了在他面前近乎放纵地情绪流露。有些在墨漆那里都从未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竟也可以在幽影那里很自然地说出来、做出来。
自行宫之围、飞星原动荡,到他意外失陷于宁氏军中,长达一年的消沉,于从前的他而言,无论是迫于严峻的形势还是他本身的心性,都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行径。若是以前有人跟他说这些,他只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玩笑,他死都不可能如此失控。哪怕撑不下去了,他也只会逼着自己独自崩溃在前进的路上。
凤不归未必真能理解他的痛苦和罪孽,却只是在身后默默地守着他,纵着他,包容他,悉心相待,用他的方式无声地告诉他,原来哪怕是他这个孤魂野鬼,实在承受不住时,也是有个人、有个地方可以让他暂且停下来,歇一歇的。
真正应了抚星城中,那人跟他说过的,“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必忍着。”
他在凤不归身上看见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原来从前他一直以为的,不言说不打扰,就是真的不会对对方造成任何影响,换了自己做另一方才知道,那些真的就只是他以为,而已。如今他大概算是明白了凤曦当初的心情,想必师尊洞察了他的心思后,心生厌弃,才最终决定杀了他,连他的魂魄都不肯留在自己所处的时空。这也许才是他本可以不必死,却仍然被凤曦毫不犹豫地牺牲的真相。
然而谢七对凤曦只有深藏两世的懵懂心思,记忆中却似乎并没有真正为师尊做过任何事,相较之下,凤不归却仿佛陷得更深。他既无法同等回应,便不能坦然接受他的付出,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沉沦下去。
他深知那种看不到希望又无力抽身的痛苦。
也许是此处的光线实在太过朦胧,此间的氛围实在太过暧昧,连带着此时的心境都难以言说地柔软,谢重珩看了他一小会,心底不知什么时候有丝丝缕缕的酸涩热意弥漫开来,升腾到眼中。
触动与时日长短无关,只在有没有真正投入。从前与墨漆相处百年,趟过一路腥风血雨,连生死都可毫无保留地托付,两人之间还有一场荒诞的意外,但一个无情,一个无意,也就没有谁会在这方面纠结。除了自小相处的凤曦,于感情之事上,他从未如此困扰过,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因一个认识不久的幽影挣扎至此。
他两世孤苦,在世间挣扎浮沉,踽踽独行。融在骨血中的人厌他弃他,唯恐他沾染了自己分毫;他看不见的地方,却竟也会有人将他放在心尖上,护持备至。
黄连般的苦水隐隐混着些甜蜜的甘露,几乎要将他溺毙其中,但他注定要亏欠凤不归。就着嘴唇相贴的缠绵姿势,鬼使神差地,谢重珩终于抬起手臂,无声地、轻缓地,虚虚拥住了身侧的人,几不可闻地道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无法放下师尊,也无法自私到不顾一切去接受你,有负你一腔情意,却无以为报。
夜色深浓时分,他放纵自己在忙碌而任重的间隙,暂且抛开所有理智、道德、现实,抛开凤曦,什么也不去想,只顺从自己的本心,在凤不归全然不知的时候,给予他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回应,就当是稍稍平复一下自己的歉疚。
片刻的宁静后,谢重珩克制地放开了他。
他轻手轻脚想给那人换个舒服点的姿势,那人却将他拢得紧,颠倒众生的妖孽面容密密贴着他的,难以移动,只得给他盖好被子。他觉得这个姿势未免有些怪异,似乎不太合适,但终究太过困倦,实在没精神拘这些小节,眼一阖就直接睡着了。
他这个始作俑者倒是闲在一边,刚刚离开的那座宅邸却毫无安宁可言。
房间里被砸得一片狼藉,显出几分空旷。统领整个往生域的“墨漆”筋骨断折,伏在满地器物残骸中,却没有哪怕一个幽影进来查看究竟。
凤不归操控着他自|残到几乎只剩一口气,终于稍稍发泄了一点暴虐之欲,在他神识中拖腔懒调地道:“不过是借了凤烨的枯骨给你成型,你还真当自己是那位末代人皇?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他心念一动,本已像是快要死去的幽影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仿佛正在忍耐着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他却微微弯起唇角,妖孽一笑:“我实在是,痛恨你这副长相。你真该庆幸你不是他。他若是还能残留一星半点魂魄,我会让你好好看看,永受烈焰焚烧之苦算什么?有的是手段让他比凤炎更惨。”
往生域的主宰出够了气,全身连皮|肉带骨骼都仿佛被硬生生撕裂、绞碎的折磨终于告罄。“墨漆”气若游丝,挣扎着道:“你虽以点血入骨之术,在凤烨的枯骨上刻画了活偶人法阵,让我终身都必须按你的指令行事,但你不知道,凤烨还活着的时候,通过术法在骨骸最深处留了些残念。他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