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十七）

自身难保，养尊处优的裴家五公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危机，那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深深地笼罩着他。

象牙塔被无情的现实击碎，原本想不通的问题，竟然恍惚间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藤蔓越裹越紧，符纸炸开火花，将他从藤蔓里解救出来。

李月楚闪到他面前，往他怀里塞了几张符，见他没反应，捶了他一拳头，“你发什么呆！站着等死啊？”

裴子轩回神，他惊讶地看着叶三熟练用符，他被她积极求生的态度感染，负面情绪消散得很快，他拿稳剑，仿佛又变回了以前的自己。

既要躲藤蔓，又要躲饿人，两人你拉我一把，我拽你一下，因为清楚自己的弱鸡实力，他们努力地想和其他人会合。

可偏偏天不遂人意。

藤墙越来越高，李月楚下意识抬头，她看见洛观屿腾空而起，却很快被藤蔓缠住身体，少年不甘心地挣扎，眼睛却始终望着她，直到墙面彻底挡住他的目光。

*

疫鬼，是幽冥界的钉子户。

幽冥界是横死之人的徘徊地，时间一到，游荡的鬼魂便会去往阴司进入轮回，但不是所有鬼魂都愿意走这条路的，那些能屡次逃脱鬼差抓捕的游魂，就渐渐地留在了人间。

它们平日里不轻易出现，只有当瘟疫、战争爆发时，亡灵心中积怨，才会引来各种疫鬼。

心怀苍生的主角，总会面临生死道义的抉择。饿疫鬼爱戏弄人，给谢扶渊和沈翎设置一个两难境地，他们的生死和感染饿疫的无辜百姓，到底要如何选？

肩负天下责任的未来帝后，当然不能有漠视百姓生命的瑕疵，所以破局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反派肩上。

按照原剧情，饿人失去控制、暴起伤人，谢扶渊和沈翎因为害怕伤害他们，顾虑中被逼至绝境，洛观屿一心只有沈翎的安危，他再也无法维持善良正义的假面具，大开杀戒，血染曲陵。

沈翎本就因为他屠戮山中精怪心有芥蒂，又见他无情嗜血的一面，一时间情绪崩溃，难以接受。

洛观屿将师姐弟的决裂归咎于谢扶渊，他以为只要杀掉谢扶渊，一切便可以回到从前，黑化的洛观屿剑指谢扶渊，他不顾沈翎的阻止和哀求，将谢扶渊打成重伤，直到男二陆清澜匆匆赶来，才救下谢扶渊和沈翎二人。

李月楚能阻止沈翎看见洛观屿屠杀山中精怪，但面对这个原著重要的小高潮，她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脑海中的剧情本就模糊不全，当时看明州副本时，她的关注点全在谢扶渊和沈翎的感情线，陈怀玉、树精、藤精、荼灵都是她全知视角外的存在。

蝴蝶效应和剧情空白叠加，她这个穿书人都被迫成为局中人。

短短时间内，藤蔓不再攻击人，而东篱学堂内的场景全然变了。

藤蔓模仿学堂原本的模样，构建了一间间习堂，全绿色的空间里，竟然传来郎朗读书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李月楚和裴子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

他们两个循着声音来源而去，透过半掩的门，竟然看见各种各样的植物像人一样坐在堂内，摇头晃脑地吟诵，而穿行在桌间的夫子，竟然是藤蔓缠绕而成的绿胡子老头！

裴子轩目瞪口呆，“它们做妖精的，也要读书考取功名？”

李月楚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顿时被上课的恐惧支配，“太可怕了，我们赶紧逃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撤退，后背突然一凉，一根藤条抽在他们的后背，将他们推进了习堂内，响声立刻惊动了堂内的花草树木。

习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藤夫子缓慢地转身，绿油油的脸上竟然能看出怒气，它喝斥道：“还不快坐回去读书！”

李月楚和裴子轩面面相觑，他们连忙爬起来找座位，习堂内并没有坐满，两人默契地走向最后方的两个空位。

盘腿坐好，读书声又渐渐响起。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