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回
缘起缘灭,非常自在,根本没有妄念,又何谈有染!”
杨员外的神色微微一愣,抬眼看我,“这么一说,倒是小女的福气了。傻人有傻福,且是这个道理?”
我点点头,又和杨员外客气了几句,就领着惠岸在院里散步消食。
院子不算大,布置小巧精心。仆人也不多,除了三五个小厮丫鬟,只有一两个年老的嬷嬷在厨房边忙碌。
“那个杨幺儿,真令人头大!”惠岸终于离开了那女童的视线,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杨幺儿心性异常澄澈,心思简单,让我都忍不住生出好几分错觉,是否这杨幺儿,方担得起大善大慈的头衔。
那杨幺儿方才只顾着看惠岸,如今我们走了,她就一心一意地吃着饭了。
到底是个孩子。
我哂笑,“你这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何威风。一个小小女童,肉体凡胎,竟然也把你吓成这样。我差点以为这是厉害到你无法匹敌的妖怪!”
这话虽然是打趣惠岸,但是我心下确实曾有一瞬间怀疑是否是妖怪所变幻,毕竟我和惠岸这一路走得确实顺畅,实在不像师父说的惩罚。
惠岸气极,见院子内还有其他的人,便忍住了拿出浑铁棒的想法,只是用力地跺了跺脚,“笑话,倘若真的是妖怪,我堂堂一行者,怎么会有怕的道理!早就一棒子下去,叫他们一命呜呼。”
我咋舌,“看来佛门没教会你不可杀生。”
惠岸一噎。
惠岸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修为学识不好,此刻俨然是被我堵到了,不过我也没高兴多久,他很快缓过劲来,悠悠然地呛了我一口:“那还不是没找到个好师父……”
我瞪了他一眼,他也瞪了瞪我。
我自知理亏,就转移话题,“行了行了,今天有点累了。我们早点休息。”
我和惠岸绕了一圈。回了正堂,杨员外和杨幺儿已经用完了晚膳,杨幺儿也许是被下人抱下去了。杨员外正跪着观音像,不住地拨动着佛珠,念念有词。
寻常人家若是信佛,也不会在正堂就当佛堂使用。通常都是在寝室里开辟个佛堂,可见杨员外真的诚心向佛。
杨员外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就站起身来朝我们恭敬道,“方才听姑娘一番话,心里又有了几分计较。斗胆想再问姑娘几句话。”
我心虚地应答,“我才学浅薄,不足以当真。不过员外既然想问,便问吧。”
方才那番话,其实是我曾经听师兄说过的。最可能是师父先说过的。不过师兄的一言一行我都如数家珍,所以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你与这小公子器宇不凡,想必并非是混迹江湖之人。”杨员外微微一笑,“我想问,众人求佛,佛可曾真正听到过人的祈祷。倘若听到过,这世间寻求祷告的人少说也有千万。又如何能一一满足?我信佛也有三四年了。虽然不见得有多大善果,但平日里布善施粥、接济乡里、节俭束己,略有微薄修行。”
“对自己的享受消极,对大众的福利积极,便是菩萨行。虽然员外没有做大慈大悲大善之事,但你确实克己复礼,面上不见得是修行,实际上已然是难得。”
杨员外的院子不大,仆人也少。方才我们走过的院子,周边的屋子几乎是没有点灯的。杨幺儿没有个人跟从,反而让我和惠岸在田地边撞见了,可以猜测自从正妻病故后,他不曾续弦。甚至对待仆人也是极其好。院里的屋子,也几乎是住着仆人。
惠岸其实也想说什么,一张小嘴张了张,不过想到人间的孩童应该都像杨幺儿那般懂得不多,到底没有开口。
“鄙人的发妻才是真正大善之人,她诚心向佛,无奈也病故。鄙人少不得听闻这种事情,积极行善,却自己没得了个好报。我看经书上记载的都是各佛的言行,都是点破各种因果机缘的禅语。如果佛真的像书上的记载那般,那不是整日里都是打坐,无聊至极?”杨员外的语气渐渐加重。
“所以鄙人不信。没有经历过,又哪里能看透人世间的佛理机缘?世人求佛,那佛祖经历那些事时又该求谁?”
我哑然。不曾想杨员外虽然只是浅浅修行,也能有这般的见解,我想了想,“佛在成佛前经历的事情自然比成佛后凶险得多。佛也是生灵万物之一,生长于高山之孤兰,仍能散发稀有之馥郁香气,成佛后自然也会同其他生灵一般遇到苦果。只是经书上简略要义,不曾写到众佛之经历。至于福报……”我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我也不能理解……”
“无妨。只是同姑娘小谈几句,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命下人备了客房,天色不早,二位赶紧去歇息吧。”
杨员外不追究,我也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能说出一二,不过这事情涉及到人之亡妻,诸多忌讳,我方决定说不知。
杨员外准备了两间客房,洗漱过后,惠岸怕我生变故,便从另一间客房抱了被子来我房里,睡在了罗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