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染碧血（二）

他。

这张脸，细看下还带着幼时影子，可他说话的语气，疏离的动作，无一不在告诉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

谷剑兰不明白林琢之此举为何，她眼底泛起酸意，勉强平复心绪，直起身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喝下。

泪珠滚落，清泪没入乌药，漾起一圈淡淡涟漪。

见她乖乖喝药，他便在此时开了口：“谷剑兰。”

捧碗的手一顿：“在。”

“边镇被屠，流民逃窜，但三日前边县城门已封，你是如何进的城？”

谷剑兰声如蚊蚋：“我从边镇南郊来，绕过祁玉大峡谷，自边县北坡进的城。”

他了然：“城中野路，也该封了。”

谷剑兰咬唇，委屈道：“之哥哥……”

“我姓林。”他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该叫声林大人。”

谷剑兰一愣，垂眸认了：“是，林大人。”

林大人喝了口茶，又问：“听说你要去上京？”

谷剑兰听罢急道：“我不比任何人更早听到流言，父亲现在下落不明，流言如此，以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澄清！我留在这里小命不保，只能去上京找大官做主！”

“跨级申冤不容易。”

“我知道要滚钉板，我不怕。”谷剑兰言及此，试探着问，“我听闻上京世子林匣玉乃惜武之才，若我以谷家铸剑术做交换，他应该会帮我的。”

谷剑兰瞧见林琢之明显一顿，他剑峰微蹙，竟不太高兴。

林琢之瞥了一眼自己的脚：“怪不得要废了你这双脚，就算你爬到了上京，郜离入侵一事恐已尘埃落定。”

北境兵荒马乱，流言伴着郜离人入侵四处纷飞，谷剑兰好不容易逃出边镇，天寒地冻举目无亲，连北境都未走出去就被抓到狱中折磨，谷剑兰对知县不抱希望，她爬也要爬到上京，总有人替她作主。

思忖间，谷剑兰听林琢之道：“对于流言，你如何看？”

谷剑兰静下心来思索许久，摇摇头。

她答不出来，她入了县城才听到流言，但还是坚持认为父亲不会背叛东郦，转投郜离门下。

谷剑兰叹道：“父亲赶过郜离人，很多次。”

林琢之抬眼看她，语气里不夹杂任何私心：“陛下招揽谷家庄，亦遭拒。”

“可他不会！他不会……咳咳咳——”

林琢之放下茶杯，赶紧上前帮谷剑兰拍背。

一时情急，他脱口而出：“你这咳疾……”

反应过来，即刻住嘴，但谷剑兰已经听清。

“之哥哥，你还记得！之哥哥……”

林琢之拂开谷剑兰扯住他袖子的手，瞟了眼窗外。

“姑娘失态了。”

“你怎么……”

“把你知晓的都说出来。”林琢之打断她的话，“不必上京寻世子，本官也能帮你。”

谷剑兰抿唇：“郜离人入境，拿着谷家剑……杀了母亲。”

到这儿就没了声音，林琢之道：“没了？”

“没了……”

“如此。”

林琢之撩袍坐下，斟酌片刻道：“姑娘现在处境危险。”

谷剑兰默然。

“东郦郜离，都想要谷家庄一件东西。”

谷剑兰登时警觉。

林琢之肃然：“姑娘清楚是什么。”

谷家庄乃兵器铸造山庄，扬名东郦的无非独家铸剑术。

谷剑兰有些不可置信：“林大人此言何意？”

“你孤身一人，还知晓铸剑谱的下落，东郦郜离都会争相抢夺姑娘。”林琢之眸光深沉，“不论软磨利诱，还是严刑逼供。”

“所以呢？”谷剑兰看着他，眸色一点点变暗，“还请林大人指条明路。”

见她眼神，林琢之心里一突，但还是继续说道：“若谷姑娘信得过本官，可将铸剑谱转交于我，而今状况，姑娘或许连命都保不住，遑论……”

“砰！”

一盏瓷杯砸来，林琢之侧头躲开。瓷杯砸在窗棂上，裂成一地碎片。

“出去！！”

谷剑兰嗓音嘶哑，几近失声。

“姑娘。”

“出去！咳咳……”

林琢之下意识上前，谷剑兰抄起瓷枕砸过去。

他没躲，谷剑兰心一软，砸得偏了些，但仍在他额头上留下一点淤青。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谷剑兰一时挣脱不得。

“放开！”

“姑娘冷静。”

“滚——！！咳咳……”

他看着谷剑兰，半晌，不得已松开手。

“你考虑考虑。”

说完这句话，林琢之站起身，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