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水落石出的书简湖（上）

北归路上。

陈平安停马在一座不知名高山的山巅，因为打算接下来，就近寻找一座仙家渡口，乘坐渡船返回大骊龙泉郡，就趁着这个日头高照的最后机会，晒起了那些许久没有翻出来的竹简，既有棋墩山青神山子孙竹的竹片，也有寻常山野绿竹和书简湖那座岛屿的紫竹材质。

附近山峦起伏，不过山中有条行商的茶马古道，入山之后，依稀有些赶路的商贾，匆匆往来。

陈平安故意拣选了一条岔路小道，走了几里山脊路，来到这处山顶晒竹简。

翻出了所有竹简，陈平安蹲在一旁，怔怔出神。

一想到欠了那么多债，真是脑壳疼。

陈平安喝了口酒，不断安慰自己，回到了龙泉郡，在魏檗的运作之下，自己就是位大地主了，拿出点气度来，些许外债，算什么。

陈平安揉了揉脸颊，觉得是这个理儿，钱财乃身外之物，君子取财用之有道……陈平安一巴掌拍在自己脸颊上，真当自己是善财童子了不是？

然后陈平安转头望去，一位先前在半路遇上的老儒士，气喘吁吁站在远处，见着了自己，似乎害怕遇上了疯子，正打算转身下山。

陈平安笑了笑，默默独自收起剩余的所有竹简，然后牵马走下山巅，来到那条茶马古道，继续骑马缓缓赶路，此后再没能遇上那位老先生，相信这会儿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呵吧。

除了手中那枚竹简，老先生开始起身，四处拣选心仪的其余竹简，故意磨磨蹭蹭。

老儒士先点头，然后问道：“不介意我走动，多看几眼你这些珍贵的竹简吧？”

老人有些急眼了，“你这人，读了那么多书上道理，怎的如此小家子气，天下书生是一家，送几枚竹简算什么。”

马背上的“陈平安”便听着。

此后又有“闲聊”。

“嗯，不错不错，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如今的后生，买书读书越来越省力，就越吃不住苦头了。”

陈平安算是有些服气了，停下手上动作，笑问道：“老先生，我问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行不行？”

老人突然笑问道：“年轻人，我特别喜欢其中二十四枚竹简，能不能割爱送我？”

老人摇摇头，试探性问道：“那就别问了吧？咱们读书人好面子。”

陈平安依旧不自知，却已以心底心声，缓缓开口道：“老先生，我只是个精打细算的账房先生，可不是什么教书先生，万万不敢有此想。”

陈平安果断摇头，“不行。”

老先生说得有些离题万里，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这样啊。”

肩挑担子的少年书童，没有跟随老儒士一起赶来，兴许是老儒生想要独自登高作赋，抒发胸臆之后，就会立即返回，继续赶路。

陈平安在马背上，打了个盹儿。

老先生一脸错愕，“我都没说啥，你咋听得见？年轻人，你难道是山上神仙，听得见我的心声？”

“这场问心局，可曾认输了？”

看得陈平安都有些于心不忍，二十四枚竹简没得商量，十二枚也不行，不然就送出六枚竹简，意思意思一下？不然老先生在这里耗费了一个多时辰，陈平安都有些心累，想必这位老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是贪图那些竹简，心不累，可一大把年纪了，蹲半天唠叨半天，也累人的。再者，老先生的一肚子学问，谈吐之中，当真做不得假。就是财迷了些，这一点，倒是跟自己同道中人。

老儒士嗯了一声，老怀欣慰道：“对嘛，年轻人，就要气量大些，早该如此了，千金难买寸光阴，你瞧瞧，咱们耗在这里，虚度了多少光阴，不比几枚竹简更值钱？”

到了书童那边，老儒士赶紧催促道：“走走走，快点走！”

老儒士问道：“二十四支？”

“那么失望吗？”

若是吃过了绿桐城四只价廉物美的大肉包子，说不定还能试试看。

“我只觉得高山仰止，如果将来真有机会，跟他们走在一条路上，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先生们的背影，应该会觉得……与有荣焉。”

老先生一脸遗憾道：“人情冷暖可无问，手不触书吾自恨啊。”

贼真诚。

陈平安笑而不语。

老人气呼呼道：“那说明你是读死书，道理真要读进了肚子，哪里还需要翻看竹简。”

老先生斩钉截铁道：“随便问！”

跟你这位老先生又不熟。

不过这也不奇怪，儒家书院修士，在这一带，相比书简湖野修和山上仙师，确实人数稀少。

陈平安问道：“那老先生到底还想不想要送出几枚竹简了？”

而且能够一个多时辰，没有流露出丝毫蛛丝马迹，恐怕一位书院君子都做不到，陈平安不觉得观湖书院的圣人，有这闲工夫来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