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太能听得懂这地方的方言。她又生得玲珑可爱，与其余挂着鼻涕玩泥巴的兄姊们简直云泥之别，格外受家里长辈的喜爱。

她从一个长辈那里被送到另外一个长辈那里，像个布娃娃一样被各种各样的手摸过抱过。但是也许正是因为她极招人喜欢的缘故，父母也放心地把她交由长辈看护。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长辈们在她面前时口中的恶意从不设防。那个阿姨拿着糖果在逗她玩，嘴里面却叽里咕噜说着她听不懂的顶复杂的话。

姜棠聪明早慧，虽然不喜对方只当她是不知事的孩子，但是她妈妈说过这些人都是好人，所以她就一直忍耐着被长辈们用手桎梏着。她对着他们递来哄她的糖果并不感兴趣，却仍是被强塞进嘴里。

是对方的好意，她面无表情地想，是因为喜欢她才会给她糖吃。被“护”着哪里也去不了，她于是就常常努力分辨对方说话的字句。

“他就是瞧不起咱们，自己有了本领就忘了本，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筹的钱让他上学。”

“是啊，上学上的脑子都坏喽，上次我阿爹问他借了钱，摆着脸不借。”

“还有这回事？！钱财哪有亲情重要，难怪阿爸不喜欢他，这人太冷血了。”

“但是你还别说，听说已经在城里买了好几套房了。。”

“不会是放高利的吧，不然恁能挣那么多钱？”

“咱也没地方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下他是出息了，你我也就巴结的份啊。”

……

几个人坐在一起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低沉又古怪。

但是她虽然小，人却是相当伶俐。拿起来挂在脖子上的像玩具一样的粉色的翻盖手机，她打开了录音模式，打算等会儿就去请教爸爸去。

她蹬蹬蹬迈着小短腿奔到爸爸的房间里，姜行健正在整理着他们三个人的衣服——衣服是要统一送到河边清洗的。

远远就听到她那动静，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姜棠圆溜溜的脑袋从门口探出来。他无奈地问她：“怎么没和你的伯母在一起？”

姜棠在他面前站定，一脸求知欲地把录音放给了他听。几个人交谈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再这样寂静寒冷的屋内响起来。等到了录音结束，她才歪着脑袋询问的疑惑：“爸爸，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饶是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英语和汉语这两种最通用的语言，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们的对话。

她现在记得那时候姜行健只是站在沉默了一会，把她抱上自己的腿上：“他们在夸我们棠棠可爱又乖巧，没有经过别人允许录音是不好的行为，棠棠等会儿删掉好不好？”

她当时是答应了，但是没有真的删掉。

等到了长大之后，她才清楚原来就算是家人之间也不存在着全部的信任。

然而物是人非，现在他们大概也是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就像当初她和自己的爸爸妈妈那样吧。

她躺倒到了小床上，透过唯一的窗户是看见了灰茫茫的天空，山里多雪，估计晚上就能下了。

她兀自躺了一会，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把手机捧到了脸上，对面那边的人问她，是不是也到家了？

她回了一个是字，但是山里面信号不好，这一个气泡旁边的圆圈转动了好久才发过去。

对方又发过来一张照片，配字是我也到了。

图片非常喜庆，背景是挂满灯笼贴满对联的一排矮房，有小孩在那边放鞭炮，而江昕言则入镜了一只手，拿着一只正在燃烧的烟花。

姜棠忍俊不禁，然后站起来把自己桌子上的试卷拍下来，“就算回家也没忘记学习哦”配了几个哭哭的表情。

对面很快回复一个“真棒”的表情。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信号非常糟糕的情况下交流着，竟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山林远寂，人心淡薄。虽然在这里的生活很清冷，但是人倒也没有觉得寂寞。姜棠带着耳机渐渐地能够忽视掉楼下的吵闹声，就这样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刷了几天的题。

最近唯一发生的好事就是，她不再是饭桌上的话题中心。姜棠以前太过傲气了，这种傲气是不被这片大山认可的，他们只会觉得你目中无人，瞧不起他们。于是就吹毛求疵，抓住各种机会打压你。

姜棠向来是个不服帖的人，话不投机便是鸡飞狗跳的一场闹。以前有妈妈打圆场，今年没有妈妈，但是幸运的是有那对母子当挡箭牌，连带着姜行健都没那么轻松地能够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