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3):线上会议
飞机上挂了林泉送她的生日礼物——林泉亲手画的王琳油画,她说这样一家人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聚在一起了。
林泉当时还看着电脑上的论文界面,想着:老爹最近的胳膊伸向了财务部,或许现在他家的状况是最美好最平衡的状态。
爸爸管理关键但也偏向幕后的金融,这样妈妈负责前端技术和投资方针,两个人的利益就像是并驱前行的两条小溪,互不干涉又能够互相润泽。
可就是那架湾流G600R,却在当天,载着独自前往非洲考察的妈妈和那副全家福,一起消失在了印度洋上空。
林泉起身,椅子被推动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撕拉声,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他状似镇定地收拾好桌上的电脑和平板以及画着思维导图的草稿纸,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出图书馆。
到门口,张小彩打来电话。
林泉松开手,电脑重重砸在地上,草稿纸散开,漫天飞舞。
在管理员的斥责声中,林泉接通电话,手和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他向张小彩含糊地解释着:妈妈、非洲、爸爸、湾流G600R、油画。
张小彩始终沉默,直到林泉开始哽咽,她才开口,声声泣血:
“那架飞机,王琳的座位上,放了毯子,我织给她的毯子。”
印度洋上不仅吞噬了林清涟的妻子和湾流G600R、林泉45岁的老妈和油画;还吞噬了张小彩从出生就开始认识,互相陪伴着一起走过的四十五年风雨的闺蜜。
王琳的衣冠葬礼上,来往宾客不绝,但都是一脸微妙。
张小彩穿着当年王琳婚礼时,她当伴娘的那条裙子,牵着憔悴消瘦的林泉,当众对林清涟道:
“不出结果,我和你不死不休。”
她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王氏和张家是世交,是王家爷爷把张家爷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关系,两家在苦难十年中都没有放弃互助。
到了王琳这代,她的父母和张小彩的父母互相交好,相隔不到十天同时产女,两个人甚至在同一家著名公立医院的产房出生。
张小彩和王琳是小学同班、初中同级,高中留学又坚定地选择了同一个国家。
张小彩外向,高中每到周末,就会驱车从旧金山到西雅图找王琳,带着她一起去纽约市中心吃日料和意餐,然后两人住到位于中央公园南侧的The Plaza,站在阳台上碰响香槟杯,让气泡飘到数百米外的第五大道。
张家多子,自从明白继承权到不了自己手上后,张小彩果断转战mba,两年修完商科,高调入驻王氏的甘源集团,忠心做王琳的左膀右臂。
王琳嫁给了地位略低于她的才子林清涟,半隐退生下林泉,张小彩仍旧陪伴着从未离开。
更是在王琳怀孕、王氏老夫妇去世期间,强势清退董事会上下贪图地位的豺狼,完成权利收束、股份吞并,自王琳回归后爽快放权。
在王琳的紧急电话名单上,张小彩甚至排在林清涟前面,是第一联系人。
她是公司元老,铁腕女强人,林泉的教母。更是林泉决定介入公司后,年近五十的她化身林泉掰倒林清涟路上的扫雪车。
窗外传来“叮”的悠长一声,才让林泉的思绪回到线上会议。所有人都沉默,等待他做决定,为公司接下来暑期发展决定方向。
“继续咬死新能源汽车生产线;引入德国科学调研团队;依旧拒绝与政府合作的民生工程,理由‘力不从心’。”他果断道,这些是这半个月来,他一边忙着电影准备事项和资金筹集,一边几乎无休无眠,从秘书部和技术助理的实地考察视频和产业链背调文件中,最终选定的发展方向。
林泉看向窗外,宾馆选在县城,今早祭拜过的寺庙不远处,但距离拍摄地青山村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路程。
刚刚那声“叮”便是寺庙午点钟声。
窗外青山遥遥,白云飘飘,一众低矮的房子盖不过蓝天,因此格外清爽。
“之后的两个多月,我将驻扎山村,没有重大决策问题应该不会回公司了。一切不涉及公司基本利益的决策将交由张小彩代为执行。”林泉刚刚说完,便听见林清涟打开传声话筒,语气急促激烈:
“你在干什么?你真的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拍电影?你到底在想什么?请一个代理人不就行了……”
林泉直接退出会议,他甚至懒得去猜会议室里林清涟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望向窗外蓝天,想到自己和那群莫名其妙组起来的“草台班子”,忍不住地嘴角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