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红月如血,长安静得像座死城。池舟玉一身薄衫,提灯从夜色中穿过,踏上被重兵把守的城楼。
身为文官的父亲一脸凝重,身披重甲,手持大虞战旗立于城墙之后。而城墙下,是同样身披大虞战甲的将士。
他们浑身破溃,利爪獠牙、肤色发青,在沾了火的箭雨缝隙中灵活躲闪,几息奔至近前。
然后,一跃跳上城墙。
谁也没料到这群怪物跳得这样高,凡人溃败得如此快。守将们来不及反应,整个城楼就被迅速淹没,只留下一地骇人听闻的惨叫和红红白白的尸块。
更多的怪物一拥而上,冲进城坊,夜色迅速化为炼狱。
一只绿僵就撞进了某间年久失修的老屋,震得架上的书掉了一地。风将书页吹得唰唰作响,停在一页朱砂所作的图画上,几个大字熠熠发光。
——七夜降杀阵。
绿僵一脚踏上去,将那书页踩得一片猩红。它像被什么吸引了,难以忍耐地冲向内室。
门被撞开,露出池舟玉惨白无色的脸。
她泡在血里,身边纸张浮沉,像一艘艘飘在水上的小舟。
绿僵咆哮着扑进门,却有暗红袍角一闪而过,从它背后匆忙追来。
如一只稚嫩蜉蝣,义无反顾,冲向某棵难以撼动的巨木。
……
池舟玉陡然起身。
小衣和被褥全都湿透了。她低头,眼前张开的双手十指素白、指甲红润,是属于活人的、干净的手。她啜泣着,默默把脸埋进掌心。
不过几息,不可抑制的颤音消散,她换上如常神色,唤来婢女芳原:“阿娘呢?”
芳原笑道:“夫人一早就去玉清观了,说是要去一天。娘子可是又做梦了?今日去哪里行侠仗义?”
池舟玉摇摇头:“罢了,先去学宫。”
—
“阿蛰你来了!你听说了吗?”
池舟玉左脚刚迈过禾山学宫门槛,表姐季寻就神秘兮兮凑了过来。
“岑为俭也无缘无故昏迷了,这都是第六个了。学宫里传言,是这伙纨绔以前害过的冤魂来索命呢——阿蛰,你真没觉出来学宫哪里不对头?”
池舟玉心神不宁地落座:“冤魂?我从来没在学宫里见过。但那几个纨绔除了花天酒地,难道还害死过人?”
季寻:“你不知道?也对,你年纪小。”
“那是几年前的事。是个寒门学子,但举止风流、形貌昳丽。那几人荤素不忌,有一次哄着那寒门子去参加诗会,百般折辱,甚至大雪天推人下湖。第二天寒门子就自缢了,听哥哥说,身上惨不忍睹。”
池舟玉听到一半就活过来了,听完最后一句,更是整个人都炸了:“那他们还能继续赖在学宫里?大理寺和刑部是干什么吃的?”
季寻:“案子做得干净,没有人证物证。且一方是寻常寒门,一方有岑为俭相护,而岑家贵妃那时正是得宠,几方匆忙结案、留他们继续读书,也算情有可原。”
池舟玉拍案而起:“哪里情有可原了!”
桌角即刻出现一道裂纹,季寻连忙摸书胡乱一盖:“罢了,不提这个,我该晓得你这性子是听不得不平事的。只我心里确实不安,一则这几人离奇昏迷,二则这几日我一进学宫就心神不宁,浑身阴冷,总觉蹊跷。”
“那我看一看……学宫里都是好好的活人,近日是有些阴冷,但我没瞧出异常。”
“那或许是入秋天冷?算了,你不要插手此事,若被我抓到,我定会告知姨母。”
池舟玉撇开脑袋不做声。
季寻:“好,那我就去告诉哥哥,他表妹——”
池舟玉:“我不去!我错了!我听话!”
季寻:“这才乖。”
池舟玉:“可那伙子纨绔委实讨厌。若以岑家子为首的那群人当真害了寒门子,还当无事发生,那今日之果全赖于当日之因。他们这段时日所经受的——”
“不过是人在做,天在看罢了!”
“不过是人在做,天在看罢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女声怒叱,男声冷嗤。
怒叱的那个本就一夜怨气没处撒,循声暴躁扭头。
背后,少年毫无正形翘脚歪坐,撩起眼皮淡淡扫她一眼。他一袭暗红布衫,鬈曲乱发胡乱绑了个高马尾,骨相深邃,瞳色清透,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胡人血脉。
而这张极其好认的面孔,和梦里挡在她遗骨前的人毫无二致。
想到这件事,池舟玉不知为何更加暴躁,嘲讽道:“谢三郎君居然还有会说人话的时候?”
刚刚还和她异口同声的谢庭纯一挑眉,神色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混不吝:“我也觉得奇怪,池娘子这般巾帼英雄,不同季郎君辩经论理,却和我这等小人所见略同?当真荣幸得紧。”
他一句话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