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十年生死两茫茫(贰)
规似笑非笑道,“不过大概要阁下委屈一阵了。”
“妳……”
何子规未等他说出什么下文,便迅速抬手敲在他颈侧,将人打晕了去。片刻后,她察觉到什么,一抬头,正见窗外一道玉白身影。
方才她有意放轻了动作,对面这位也不愿多生事端,是以二人虽招式凌厉,却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声响。
但他一向眠浅,想来纵是如此,也还是醒了。
“……微姐。”
“吵醒你了?”
肖沉璧摇了摇头,披着外衣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已昏过去的人,不久后又跪蹲下去,探上他的脉搏。
兴许是默契使然,又或者是都想到了一处去,他们谁也不曾摘下此人的面巾。
“有什么不对么?”
他再度摇了下头,站起身来:“至少七日内,此人并未服用过‘黄泉散’。”
何子规颔首道:“把他留在这儿吧,明日一早,叫唐门主过来。无论这是谁的人,想来我们都能卖唐门主一个人情。”
她对唐门之人并不熟悉,纵是摘了此人面巾,也大抵只能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还不如就将人原封不动地送到唐澈手里,若是对家的人,那唐澈自然会多一分筹码。
若是站在唐澈一方之人——她此举也算是留了个情面。
唐澈身为唐门门主,看似孤立无援、四方虎狼环伺,但他十年来能稳住这个位子,若只凭自身之力,怕是难为。
因此,站在他那一方的人或许不多,但应当无一不是有一定手腕的人物。
而唐澈本身……大抵也并不如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好拿捏。
翌日一早,二人启程去往渝州城,临行前托值守弟子往唐澈那里带了个口信。彼时唐澈听到后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方才差唐画去了一趟,自己则按照先前的约定去翻找琳琅集的卷宗,整理出可用的那一部分。
唐画的动作很快,一盏茶后就将昏迷的人带了回来。那人被安置在淇奧居时仍然戴着遮去大半面容的面巾,直到午间转醒之时,他察觉到呼吸时候些许阻力,抬起手将面巾扯下后,人却陷入了一阵茫然。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正对上那木偶般少女的视线:“画娘子,门主他……?”
恰在此时,一声叹息从门口传来。
“靖轩将军是何等人物,你去招惹她作甚?”唐澈示意唐画倒一杯水给他,拂袖坐于书案之前,“还是说……是溢叔的意思?”
“堂主只是想探探此人根底,却不曾想……”他一句话卡在半途,终于还是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半跪在地上垂首道:“我此行仓促鲁莽,还请门主责罚。”
唐澈苦笑一下,摆了摆手:“与我谢罪作什么,你又不是我手底下的人。你且回去吧,与溢叔说清楚……他虽然严格了些,却不会在这事上难为你。”
“……是。”
他应下后忽而又想起什么,摸了下脖子上的面巾:“那靖轩将军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想来对堂主和门主也不利。不如……”
“无妨。”唐澈只道,“她送了个人情给我,你不必忧虑这些。”
十余年门主之位,从少时受人扶持,到如今制衡周旋,唐澈早已练就了一副玲珑心思,何子规的用意,在唐画将此人带回来时,他便已猜出个大概。
若是别人做出此举,他或许会掂量几分;但若是这位……
他大抵还是能摸透此人秉性的。
“那……弟子告退。”
三日后,子夜。重壁山,门主别苑。
来客身披斗篷、头戴兜帽,踏着如水月色风尘仆仆地走进此方院落。
“溢叔本与我约在前日午时,却迟了这么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你叫画丫头来找我,我刚好忙着要去渝州城打点新修驿道一事。今天总算得了空……你到底有何事?”
“是关于黄泉巷的事。”
来人解下斗篷的手一顿,那张刻满风霜的脸僵了僵:“……黄泉巷?”
若是何子规在此,她定然能认出此人来——他先前正列于扬州择菁十席之上。
逍遥堂堂主,兼唐门外门总掌事,唐溢。
“先坐下来喝口茶吧,溢叔。”唐澈温和含笑,亲手为来客倒了一杯热茶,“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须得……慢慢来谈。”
案头上,正有一盆已然枯死、再无力回天的花草。